炮灰,但大哥是未来皇帝 第82节
“小公子做事是有章法的,虽说头一回出门办事,但他从小就机灵,京城里那些老油子也没人能唬得了他啊。”常春春揶揄,“殿下,您是太操心了,在家里坐不住,急忙悄摸地跟来。”
没错,燕颂在京城里坐了不到五日,实在坐不住了,既操心燕冬在外好不好、到了云州会不会遭人蒙骗甚至欺负伤害,又想那小家伙得紧,白日思绪难以集中,夜里也总是睡不好。终于是把一切都安排好,偷偷地跟了上来。
实话说,冲动得不像燕颂能干出来的事儿,毕竟这种时候,为了以防万一,燕颂该在雍京坐镇才是。
燕颂看着窗外的山水一色,听出常春春的言外之意,叹了口气,这次却没苛责自己——病人长期断药,能维持身子就不错了,管不住情绪也在情理之中,他离了燕冬就如离了药,难受得厉害。
这人就是如此,习惯了忍耐就好似再如何都能继续忍耐,可一旦放纵下来,开了闸门,便是覆水难收,好日子过惯了,渐渐就一点苦也受不得了。
“不操心不行,”燕颂说,“等你以后有了孩子或是妻,或许就懂了。”
“我不会有妻和子,我得一辈子跟着殿下呢。”常春春说。
“不妨碍,谁让你们断子绝孙了?”燕颂语气轻松,和属下闲聊,“冬冬私下和我说,春春是时候该讨媳妇儿了,他连娶媳妇儿的家底都给你准备好了。你若遇见心仪的姑娘,不必顾虑。”
常春春挠头,笑着说:“我还真没那份心思,随缘吧。我如今就乐意看您和小公子谈情说爱,恩恩爱爱的,多好,我们看着也高兴。”
“殿下,”亲卫从外间进来,呈上信封,“截道转送来的家书,小公子的。”
燕颂伸手接过,亲卫退了出去,他打开信封一瞧,信纸上贴着红蔷薇花瓣——快蔫儿了。
这回燕冬没有碎碎念在云州的所见所闻,也没有分享自己这些时日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三张蔷薇花笺,满登登的墨水,却只重复五个字:
“我甚想你!”
“啵!”
密密麻麻,咒语似的,燕颂看得笑了,又渐渐地敛了笑,化作另一种温存的神情。
“冬冬,等我。”
他的声音裹入风中,随着水波,涌往云州。
第66章 替死
雨幕将石榴树隔在后面, 像朦胧冷艳的火纱,燕冬的目光落在其间,辨不出冷暖。
胡知州站在堂上, 嘴上没停,旁边还跪着一个穿布衣的中年男人。
此人名唤李勤,是云州富贾之一,家中做的是家具木料生意,手底下的常木坊远近闻名。
这就是胡知州今日给出的交代了。
据他所说,这李勤嫌弃官府每年下放的石料不够,而大理石家具利润颇高,为了牟取暴利、压制其余同行稳坐家具坊第一的位置,这才铤而走险, 擅自征集工匠、私自开采。
燕冬的目光缓缓收回,落在布衣男人身上,“是吗?”
李勤面上带着一种坏事暴露、死局已定的平静,颇为诡异,他木然地跪在那里,闻言说:“回大人,是草民利欲熏心,罔顾朝廷律令、私自开采,以致工匠横死, 草民罪该万死。”
“你一条命,就能抵许多条命吗?你是什么金贵货?”燕冬的食指轻轻敲在腿上的折扇上, 轻飘飘地说,“此罪当诛,可绝不止于你一人。”
李勤瞳孔颤抖,逾矩地看向燕冬。
年轻高官靠着椅背, 坐姿慵懒,面容温和,竟还带着一丝悲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大人明鉴大人明鉴!”李勤突然激动起来,向前膝行两步,捧手掬泪,“此事都是草民一人犯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万万与家中老小无关啊!他们当真不知情啊!大人明鉴,明鉴!”
说罢,他把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我听闻李老板是个孝子,对家中寡母恭顺侍奉,去年老人家大寿,你请工匠为她精心雕刻了一座百十斤的玉寿桃,栩栩如生。你对妻儿也很好,每月都在城中的首饰铺子订制首饰物件儿回家,首饰铺子的活计说起李老板都竖大拇指,说你是好夫君、好父亲。那么,我问你,”燕冬笑了笑,“若你认罪,这么多年,你孝敬老母、疼爱妻儿的钱都是干净的吗?你们一家人用着搅拌了血肉的脏钱过富贵日子,如今你要伏诛,你的家中老小又岂能逃脱得干干净净?不知情,多无辜的措辞,可惜没什么用。”
李勤面色青白,茫然无措地仰视着燕冬,喉结耸动,像是要说什么,可等了等,又像是被什么硬物阻着,终于还是彷徨地咽了回去。
燕冬仿若不觉,晃着扇子,若有所思,“常木坊,我好像在那里买了几样东西呢。”
胡知州眼皮一跳。
“那日去的时候没见着大理石家具,还问了一嘴,你们家伙计说料子就那些,早就卖出去了。今儿胡知州却又把你提到衙门来,说你是那杀千刀的背后主谋,我琢磨着对不上啊,”燕冬拿扇子戳了戳太阳穴,纳闷道,“料呢?”
李勤嘴唇嗫嚅,“料……”
燕冬看向胡知州,“所谓捉贼捉赃,胡知州既然说李勤就是主谋,那必定是拿到实证了。”
“是,回大人,下官是在李家的铺子里搜到了一本账本,细细查阅,觉得这账本不对,因此立刻着人请李老板问话,这才审出来的。”胡知州唤了一声,底下的师爷立刻将账本呈给燕冬。
燕冬没动,常青青伸手接了,快速地翻阅起来。片刻后,他说:“光是一间坊的石料就超额了,看账本确实不对……墨痕也没问题。”
难不成不是替罪羊,真有李勤的份儿?
常青青瞧了李勤和胡知州一眼,说:“这么多料子,都没卖出去吗?”
“回大人的话,大理石一般用来做床和屏,都是大件儿,买主又都是富贵人物,要求格外高,因此寻常来说,工期就很长。”李勤抿了抿唇,颤声说,“何况这些是违制开采的料子,草民不敢在本地售卖,想着等年节的时候往外头卖,免得叫人看出不对劲来。”
“哦,”燕冬说,“了然。”
胡知州见状捧手,说:“虽说刻不容缓,但事情重大,下官岂敢胡乱抓人充数、敷衍欺瞒大人?”
“胡知州果真是个靠谱的人。”燕冬看着胡知州,意味不明地说,“殿下还是世子的时候,从云州办差回来后同我提过胡知州,说你是个能干的人,能做好父母官。”
这话还真不是燕冬瞎编的,只是没想到不过两三年的时间,人就大变了模样。宦海沉浮,能本心不改的人有多少呢。
胡知州闻言露出受宠若惊的样子来,琢磨着燕冬这话里没有恶意,便猛地跪下了,声泪俱下地为自己的监察不力请罪。
燕冬静静地等胡知州说完、跪在地上等候处置,说:“胡知州,你先别急,我们此时应该论一论,这个李勤该如何处置。”
胡知州抹了抹眼泪,捧手说:“此人利欲熏心,谋财害命,当死刑!”
“利欲熏心,谋财害命,当死刑——说得好。”燕冬拊掌,话锋一转,“但该死的不只一二,来啊。”
话音落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胡知州匆忙转头看去,只见审刑院的校尉押着一素布衣衫的年轻男子进来,那男子垂着的头抬起来,恰好和他四目相对。
“!”胡知州心中一惊。
“跪下!”校尉将人押至胡知州另一旁,抬腿踹在男人膝窝,让他跪倒在地。
“我的人顺着遇难名单上的人往前查,发现他们都在一段时间内出现在同一个地方,香茗楼。此人叫李大户,是香茗楼的一位管事,同时也是雇佣工匠的牙人。”燕冬唤李大户,“当着胡知州的面,你再说一次,差遣你做事的人叫什么?”
李大户不敢看任何人,小声说:“徐……徐劳。”
“不认识。”燕冬玩味地说,“胡知州,你认不认识?”
胡知州狠狠地闭了下眼,颤声说:“下官认识,是、是长清侯府的管家。”
“长清侯府啊,”燕冬微微惊讶,随即安抚道,“莫怕,这天底下叫徐劳的应该不止一个吧,谁说此徐劳就是长清侯府的徐劳啊。”
此地无银三百两!
胡知州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只得讪然附和。
燕冬发了话,要当面对质,审刑院的校尉应声而去,很快,徐劳到了,长清侯也到了。
长清侯是竭力气定神闲的模样,走到堂上和燕冬见礼,燕冬没有起身,只是稍稍颔首。这是失了礼数,但在场无人敢问责于他。
“李大户,”常青青说,“抬头看看你身旁,是不是你的主子?”
李大户遵循命令,快速地看了眼跪在身旁的人,点头如捣蒜。
常青青便将事情说了一次,问:“徐劳,你认不认罪?”
徐劳磕头,颤声说认罪。
“陈侯,”燕冬看向长清侯,笑着说,“把你们家的管家都牵扯出来了,这下你也得给我个交代。”
陈侯叹气,“不想家中有此等恶奴,真是造孽啊。大人放心,我亲自将他带来,便是说明态度,此罪大恶极之徒交予大人,任凭处置,本府也会力所能及地安抚遇难家眷,以为赎罪一二。”
“长清侯府的管家和常木坊的东家私自勾连,牟取暴利,”燕冬看向李勤,“是这么回事吗?”
李勤闻言下意识地看向燕冬,那双玛瑙似的眸子里有种奇异的光彩,气定神闲,州府大堂突然变成戏台子也似,跪着的都是技艺拙劣的角儿。燕冬看着他,仿佛一种无声的指引。
“爹爹,你此行去京城,有见到燕小公子吗?”
女儿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燕小公子是多么金贵的人,爹爹哪里见得到?倒是你,是怎么知道这么个人物的?”
“昨日和娘亲去寺庙烧香,听善堂的小沙弥说的。他们说燕小公子年年都给善堂捐钱,救济孤儿寡老,还帮他们修屋舍,是个有善心的人,而且长得像画里飘出来的神仙那般漂亮,据说京城善堂里的人私下都管他叫小神仙呢。”
李勤眼里突然爆发出强烈的神采,他猛地扑到燕冬脚边,常青青同时拔出佩刀,燕冬却抬手制止了他。
“大人救命!”李勤哽咽道,“草民……没、没有做过啊。”
此言一出,胡知州率先变了脸色,指着李勤道:“放肆!大堂之上,岂容你随意更改证词!”
“大人,草民真的没有做过!开采的事情草民全不知情,是胡知州拿草民的妻女威胁草民认罪的,她们被掳了去!”李勤重新跪好,猛猛磕头,涕泪俱下,“求大人明鉴!求大人救命啊!”
胡知州想要说话,对上燕冬的目光,却说不出来了。
燕冬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没有半分惊讶愤怒,只淡声说:“方才怎么不说?”
“胡知州告诉草民,大人只是要个交代,表面过去就行了,不会大开杀戒。真死了草民一个,就算牵连全家,也不至于要了性命。方才大人说要杀草民全家,草民怯了,不能确定大人此言是不是恐吓,更怕说错了话让妻女丧命……草民怕啊……草民家中的确殷实,但自草民掌家以来,都是靠物件儿挣钱,木料本就值钱,常木坊的手艺和名声也是上下皆知,草民真没干过丧良心的事儿啊,大人明鉴……”李勤把洇血的额头抵在燕冬脚前,泣不成声。
燕冬问:“账本怎么说?”
李勤连连摇头,说:“账本当真不是草民的,但却当着胡知州的面被搜了出来,草民也不知情!”
“唉,”燕冬叹气,好似颇为苦恼,“这怎么说嘛?胡知州,你给的这个交代忒麻烦了。”
胡知州磕头,说:“大人赎罪!是下官没有办好……”
胡知州还未说完,一旁的常青青便截了话,说:“李勤说的话还需考量,但李大户确认是中间的牙人,指认的徐劳业已认罪,他们两个是逃不掉的。我瞧这些人说话颠三倒四,真伪不定,心中不知藏着什么心思,这底下还不知藏着多少人呢,索性严刑伺候,甭管真话假话,把他们的肠子肚子掏干净了,咱们再一一分辨。”
话音落地,李大户和徐劳悚然,纷纷磕头求饶。
扇柄在燕冬戴着黑色指套的指间流利地转了两圈,轻轻点在扶手上,后方的审刑院校尉便上前将两人拖到院中,用铁链捆住手脚压在板凳上。
“到底不是我们院里的刑房,做起事儿来不方便,”燕冬说,“打吧,打得他们皮开肉绽,筋骨碎裂,让我瞧瞧他们的肠子里到底藏着什么。”
执刑校尉应声,熟练地动起手来,两人没有被塞住嘴,两掌宽的板子砸在腰骨以下的位置,惨叫声接连响起。
燕冬垂着眼,悠悠地把玩着手中的折扇,直到那徐劳喷出一口血沫,虚弱地说:“招……我招……”
校尉停手,厉声道:“说!”
“我主三……是府上三爷……”说罢就垂下头,疼晕了过去。
校尉掐住他的下巴检查了一番,抬步上了大堂,将徐劳的话说了一遍。
陈侯猛地起身,踉跄着又跌坐了回去,不可思议地说:“老三?这、这怎么可能呢!”
原来这才是陈侯准备的交代啊,燕冬看了兀自沉浸在震惊中的陈侯,说:“把人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