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她并不喜欢将他人的苦难当做谈资。
  所以,景灏这十八年来也根本不知道这个过往的故事。
  景灏突然想起些什么。
  “我记得还有位陈爷爷,他呢?”
  “陈爷爷,是澹漓丈夫的父亲?”杜梵涓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太清楚。
  杜梵涓说:“我只知道,澹漓生下儿子后就去世了……”
  “而她那个一向在外人面前不吝惜自己甜言蜜语的丈夫,很快就入赘了另外一个商业世家。”
  “那家人姓什么来着……”杜梵涓想了想,“好像姓王。”
  景灏的拳头猛地握紧。
  第62章
  公寓小区里, 安保大叔在下白班前的第二次巡逻时,又在花园里遇到了同一个身影。
  站在原地抬头望着公寓楼,也不怎么动弹。
  安保大叔上前:“诶, 那个小伙子。”
  站在石子路步道上的人闻声转过头。
  “是你啊!”安保大叔认出了景灏, 严肃的表情逐渐缓和下来。
  他观望了一下景灏的神态,呵呵一笑, “怎么,和女朋友吵架了?”
  景灏张了张嘴。
  上次安保大叔误会他来这儿是找女朋友的时候,他忘记了要解释。
  但如今,心态变了,景灏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半晌, 他摇摇头,“没,没吵架。”
  “好好好。”安保大叔只觉得是年轻人要面子, 也没把景灏的否认当真。
  尤其现在他的情绪明显非常低落。
  大叔拧开手里的保温杯喝了一口, “年轻人么, 感情就是要热烈冲突一点,有什么事情说开了也就好了,别往心里去。”
  他说着观望了一圈四周,离开前还安抚了一句。
  “咱小区风景这么好,在周围走走么,等过一会儿就没事了。”
  景灏坐在花坛边,两条修长的腿微微曲着。
  他望着面前的地砖, 脑海里想的却全是刚刚杜梵涓和他说的那些话。
  那些有关澹陌家里过去的事情。
  “诶,小伙子是你啊!”
  又有人喊了一声。
  在澹陌的小区连续遇到两个“熟人”打招呼,景灏略感诧异地抬起头。
  他认出了来人,点点头, “杜叔,杜姨。”
  这次和景灏说话的是之前去过的早点摊的两位老板。
  杜叔道:“你是小陌的朋友吧?上次你来过我们早点摊的,我记得!”
  景灏点了点头。
  “小陌不在家?”
  杜姨见景灏坐在楼下一个人有些孤零零的,便问了句。
  “要不去姨家里坐坐。”
  景灏刚想婉拒,就听一旁的杜叔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叹了口气。
  “哎,想当年我们也是在这儿遇到小陌的,是吧?”
  杜姨还接了一句:“是啊,就是这个花坛,靠里头那儿缺了个角来着,整整八年都没修,也不知道这物业干什么吃的。”
  杜叔:“哎反正碍不着你,管他……”
  “叔,姨。”景灏突然出声,打断了闲话唠家常的两人。
  他从花坛边站了起来,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
  “您二位刚刚说八年前遇到澹陌哥时,也是在这里?”
  “啊!是啊!”杜姨点了点头,也叹了一句,“要是没有小陌,我们俩的早点摊早做不起来咯。”
  从杜叔和杜姨这里所知晓的内容,不仅验证了景灏方才的猜测——澹陌的不告而别并非他自己愿意,而是因为彻底的走投无路。
  八年前,杜叔和杜姨的早点摊生意渐渐做大。
  两人发现现有的炉灶和用具在早点高峰期经常供应不过来,于是把攒了的钱都拿去更新换代了一批厨具和餐具,甚至因为尾款不够还借了一笔。
  可谁曾想,当时整条街的铺租突然提了一档。
  早点摊的人流和习惯性很重要,并不是说换地方就能换的。
  何况他们手头一分钱也不剩,能借的也都借了,临时搬走丢了生意不说,恐怕连新的铺子也一时不好找。
  “就是那个时候,我们遇到了小陌。”杜姨说。
  那是一个阴雨连绵的下午。
  杜姨想着铺租的事情,愁云满面地提着第二天早上要用的食材回来。
  然后她在半掩的铺门前,捡到了一身雨水,嘴唇泛白的小澹陌。
  “小陌那时候也就十一二岁吧,作孽啊,天气那么冷,我看他包里连件厚衣服也没有。”杜姨说着回想起当时,忍不住抹了一下眼角。
  于是杜姨就把人带进了铺子里。
  杜叔帮小澹陌换上了衣服,又披了条被子,让他往炉灶那边坐坐,那儿暖和。
  杜姨把冰箱里还有的饺子和面下了锅,安抚了澹陌两句,让他稍等一会儿就有热乎的饺子面片汤吃了。
  两人忙完澹陌这边,就开始忙活准备明天用的肉馅儿。
  一边做事儿,一边老调重弹地说起了铺租的事情。
  毕竟澹陌只是个小孩子,看着年龄也就十岁多点儿,杜叔和杜姨也没避着些什么。
  可谁也没想到当天晚上,一个他们只当流浪儿捡回来的孩子从换下来的衣服兜角落里掏出来一张银行卡。
  “小陌说:叔、姨,这里面是妈妈给我的零花钱,你们拿去先把铺租还上……”
  杜姨说到这,有些泣不成声。
  “后来我们小心跟他打听才知道,他的母亲很多年前去世了,而他那个畜生不如的亲爸,居然在唯一疼他的爷爷去世之后半年,就再也不肯留人,把他给赶了出来!”
  杜叔也在旁边气得直捶胸口,“真是畜生!畜生不如!”
  景灏的眼圈也红了。
  他眨了眨眼,深呼吸一口气。
  “那后来呢?”
  “其实我们一开始不肯收那钱,那是他母亲留给他的最后一笔钱了,而且明显还是偷偷藏起来的。”杜姨抹着眼睛说。
  杜叔:“小陌说知道我们不好拿,所以就当借住在我们家的租费。”
  一边说他一边咒骂陈钧,这么懂事听话的孩子居然也忍心说丢弃就丢弃。
  “小陌真的争气啊。”杜叔讲,“他说他可以画画卖钱,我们一开始还不信,可谁知道后来,他真的赚了好多钱回来。”
  而有了那笔应急的钱,杜叔和杜姨的早点摊再次周转起来。
  生意做大稳定后,他们便立刻把那笔款项还给了澹陌。
  后来,澹陌在他们楼上几层租了一个小单间,一直住到了现在。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两人去早点铺的时候,杜姨和杜叔怎么也不肯收他们的钱。
  婉拒了杜叔和杜姨说去家里坐坐的邀请,景灏依旧留在花坛边坐着。
  过往八年真相的最后一角,这次终于彻底补齐了。
  但景灏没有一丝一毫得知真相的信息。
  他的心很疼。
  疼得泛酸,发苦。
  疼得他恨不得立刻上楼抱紧澹陌,告诉他自己知道得太晚,来得更是太晚了。
  他其实早有预料,澹陌的这八年过得应该没有那么顺畅如意。
  却没想到会有这么苦。
  他甚至想起来好几个月以前,在他第一次去工作室给澹陌当模特时,因为身体起反应而躲到角落里背法条的那一次。
  澹陌当时问他,重婚罪和弃养罪后续应该怎么判。
  景灏当时还以为澹陌是在帮他转移注意力。
  此时回忆起来,他忍不住想自己究竟是有多傻。
  口袋里震了一下。
  因为需要冷静,景灏的手机很早就开了免打扰模式,只有一个人被加入了特殊的消息通知权限。
  所以现在能给他发消息并且有提示的人,只有唯一一个可能。
  景灏立刻将手机拿了出来。
  澹陌:[你在哪]
  澹陌:[来我家]
  景灏没有犹豫。
  他立刻上了楼。
  门被打开的时候,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景灏心脏一缩,快步踏入了客厅里。
  沙发上,澹陌抱着那只柔软的手工布偶猫娃娃,在看到景灏时,他那双因为酒气酡红而微微眯起,盈满水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外。
  似乎是没想到景灏来得这么快。
  “坐。”澹陌说,示意景灏找个空位。
  茶几上摆着个干净的酒杯,里面还放着没化的冰块。
  景灏眼尾微垂,直勾勾地看着澹陌,提了张椅子在沙发对面坐了下来。
  他看到满地的空酒瓶,心里像针扎了一样疼。
  “你那是什么眼神?”澹陌笑吟吟地问了一句,托着下巴凑近,“你不会以为我被那个女人带走就回不来了吧?”
  “还是觉得我遇到危险……”
  澹陌话音未落,嘴巴便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捂住了。
  景灏依旧直勾勾地盯着他。
  “不要说这种话。”他等待了一会儿才收回手,声线有些沙哑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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