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所以再给我一点时间吧,商沉釉。”
  江沅声微笑,捏一捏袖扣的边缘:“毕竟某些脏东西实在麻烦,需要存有耐心,才好彻底清理。”
  言毕,他妥帖收下袖扣,起身落地,披着满肩凌凌幽光,轻悄走入昏暗的玄关处。
  四下暗影憧憧,周遭一切难辨,而门上的圆形猫眼,无声泛着唯一的微弱光芒,像是隐匿的瞳珠。
  某个时刻,猫眼微不可察地闪烁几下,似是即将苏醒的活物。
  江沅声扯起唇边笑容,抬手叩在锁链处,屏息不动。
  直到又一次,影猫眼再次闪烁,窥伺者有所警觉,门外传来急促响动。
  同一瞬间,江沅声利落摁下锁,动作极快地伸长手指,攥住了门外蠢蠢欲动的手腕。
  “松川智也。”
  他对上男人高大的影子,面容里是刻骨的冷意:“我提醒你,这里不是科德尔街。”
  猝不及防遭到反噬,松川智也面色难堪,抬腕就要反踢,而就在下一瞬,有人从背后猛踹他右臂,豁然将他踢倒在地。
  “别动。”
  墨蓝的警员证件被举到眼前,不远处,年轻女性马尾高束,正装修挺衬得面容肃冷,是协同警员埋伏许久的祝文。
  “你涉嫌身份造假和非法尾随,麻烦和我们走一趟。”
  第38章 38 沅澜
  五点一刻,月轮寐在云间。
  1707客房房门半开,原本的客人却不见影踪。商沉釉扔开退烧药物,屈指捋起稍乱的发丝,意味不明地冷笑了声。
  又擅自消失了,江沅声。
  顶灯下方笼起暗光,滑过那双浅色调的灰瞳,商沉釉垂下眼睫,抽出手机,拨号给联系人‘秘书’。
  通话对侧是道年轻女声,声调沉稳地接起:“chio先生,您好。”
  商沉釉径直道:“查我备注过的号主,实时行踪、消费明细、近期高频联系人三项,尽快。”
  “好的。”
  对面反应迅速,保持通话后不过十分钟,新邮件弹出提示,反馈给他调查结果。
  附录链接跳转页面,展示一张红点地图,标注‘jiang’的定位在朝海市北侧快速移动。
  等他查看完毕后,对面审时度势,继而婉转地问:“请问您接下来是否有行程变更,我为您提前准备。”
  “不必。”
  商沉釉语气沉冷:“盯紧他,让他自由行动,借机试探拉格尔。另外,告诉我南洲警局的审讯进度。”
  对面顿了片刻,简要向他汇报:“那名医生是华裔,本名宋凯,曾在waso任研究员,辞职后多次变更国籍,自荐到chios岛任职心理医师。”
  再一次出现关键点:waso研究所,导致商沉釉眉心压低。
  他踱步走向飘窗,思索须臾道:“转告davin,waso研究所牵涉要案,建议他立即封锁调查。”
  “好的。”
  商沉釉面无情绪地挂断电话,提步踢开身侧座椅,带翻了掉落在地的玻璃杯。
  连串巨响后,他的皮鞋鞋跟、西裤下缘沾满水痕,似寒带乔木爬满露珠的根系,在酷夏时节透出凛冽森寒。
  大概静立十分钟,客房内线电话响铃,商沉釉眼瞳偏移,踱步走近抬指接通,漠然斯文地询问:“你好,有事?”
  前台将他认作1707原住客,客气地道:“您好江先生,打扰,有位‘方朝思’方先生来这边找您,请问您是否同意放行。”
  “方朝思?”商沉釉沉吟,片刻后眸中掠过碎茫,“请他上楼。”
  挂断听筒,时间恰好在五点半。
  前台接待员抬头,转向等在柜台另一侧的老人,微笑颔首:“方先生,住客同意了。房间号是1707,需要为您带路么?”
  “谢谢,不用。”方朝思颔首,独自撑开拐杖,往电梯井那侧走。
  离去不过两三步,一位服务生与他擦肩,满脸倦意地拎着包,走向前台低声抱怨:“总算下班了,我听说刚才有警察来逮人,真的假的?”
  前台压着嗓回答:“对,半小时前才走,没透露具体,张经理被叫过去例行问话了。”
  “我天,这是惹到了什么事……”
  距离拉远,两人对话声逐渐辨不清晰。方朝思面色微沉,这时电梯门开启,他跟着上了17楼,大步穿过长廊。
  停在1707房门前,安全锁没被叩牢,透着古怪。方朝思尚未抬手,虚掩的缝隙自行张大,他心下诧异,顿了顿才往里侧走。
  室内光线晦涩,他望向远处窗边的倒影,迟疑地出声试探:“小江?”
  啪!顶灯忽的开启,冷光刹那充斥周遭,晃得方朝思险些倒退。
  “你……”方朝思眯起眼,对上陌生男人的灰色眼睛,神色几变,饱含警惕地又撤开一步,“你是谁?江沅声在哪?”
  “方先生,久仰。”
  商沉釉敛直交叠的双腿,从座椅平步站起,面露斯文笑意,温声向他自我介绍:
  “shardpt,华文名商沉釉,是江沅声的未婚夫。”
  *
  一小时后,日照初升。海市警局外,出口通道驶离一辆白色私轿。
  祝文挂断蓝牙通话,转过方向盘开向东南区滨海路,目不斜视与副驾道:“警察说嫌犯不太配合,大概还有得审,我先带你去休息。”
  “嗯。”江沅声轻声应她,“这次麻烦师姐了。”
  祝文瞥他一眼,顺势从余光望向后视镜,淡笑调侃道:“麻烦我的另有其人,纠缠了大半夜,送你到酒店还不放心,坚持跟着我折返。”
  江沅声抬眸望向后座,‘麻烦’梁印星压着肘部遮眼,另一只手抓着手机随时等来电,这会已累到极点,倒在靠枕上昏睡不醒。
  听见对方发出轻微呼噜声,江沅声勾唇笑了笑:“那也有劳师兄。”
  “另外有件事别忘了。”
  祝文忽的刹停在信号灯前,冷下声侧视他:“寿宴时老师在场,我无法追问更多,只能私下报警求助。现在除了感谢,你还欠我句解释。”
  江沅声慢慢垂眸,笑容消散,呓语般地说了声‘抱歉’。
  “为什么道歉?”车辆再发动,祝文蹙眉追问,“你还要继续隐瞒?”
  她语调偏冷,借着问话不断施压,而江沅声一言不发,不为所动。
  车厢再次陷入静默,窗外景象疾速倒退,很快奔上跨江大桥。
  路灯飞掠,江沅声点了点触控板,副驾座降窗。夏季热风倒灌而入,他抓着窗缘,黑瞳倒映窗外江面,映入水色。
  他一时迷离,眸底浮光跃金,唇间喃喃低念:“沅澜……”
  闻声,祝文不动声色地降了车速,应他道:“是,去年还是沅澜河,年初扩陆计划完成,已经改名沅澜江了。”
  见他默然不语,祝文轻声又道:“记得九年前也是仲夏,老师领我们来游玩,看沅水东流,一看就是半日,其中你看得最专注。”
  “那时我出于好奇,暗自观察过你的眼睛。”祝文压着叹息,“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那样小的孩子,会那样擅长忍耐。”
  “小江。”祝文再次开口,藏着罕见的无奈语气,“独自承担所有事,你到底是哪来的自负心?”
  对方言浅意深,看似责怪实则关切,惹得江沅声随之一怔。
  良久,他勾起平常的笑意,礼貌地温声答:“这次是我不对,之后必要时,我会向你和师兄求助。”
  “……算了。”祝文攥紧方向盘,颇为泄气地道,“就猜到劝不动你。”
  江沅声眼底淡漠,面上却颇为愧疚地笑一笑。
  片刻后,车辆停在交叉路口。红灯转绿的那一秒,梁印星恰好醒来,兀自转了转酸麻的脖颈。
  “咦?”梁印星凑到副驾后侧,犹带迷糊地问,“小江怎么也在,已经投案了么?”
  “是的,投案了,小江被判去火星种树。”祝文声调平和地答,“我刚劫狱出来,正在计划栽赃给你。”
  “……啊?”梁印星以为自己听错,难以置信地睁大眼。
  江沅声当即失笑,倚着玻璃险些撞上额头。
  “什么意思?”梁印星不明所以,呆愣几秒才回神,顿时恼羞成怒,“你们合伙诓我!还有没有道理啊!”
  “是你自己睡觉太沉。”
  “狡辩吧,我根本没睡多久,一觉醒来天都塌了……”
  车辆汇入沿街灯火,路过外滩时,周遭车流霎时变得拥挤。直到再往前,两路交叉口右转,转入沿江支路。
  期间梁印星‘批判’了祝文和江沅声八百回,单方面宣布中场休息。忽然,梁印星记起,自己今天尚未和沈秉文报平安。
  他转过身拿起搭在一旁的外套,翻找口袋,摸索手机的位置。某个瞬间,他似乎错摁了什么按钮,被强光晃了眼睛。
  “什么鬼。”
  梁印星皱眉,翻过手掌正要关闭,却发觉手机自始至终都未开机。
  刹那间汗毛倒立,灾厄就在他抬头的瞬间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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