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萧云徊对着这一幕,按下手机拍照键,不自觉地,眨了眨眼,叹一口气。
  原来,他从没问过袁恒宇是不是喜欢哪个姑娘,也不知道萧星星有没有喜欢哪个男孩子。
  临走之前,三人找了个看起来拍照技术十分靠谱的游客,留下一张拍立得合影。
  照片才被残存的日光照出大致形貌,就立刻被萧星星给予放置到随身钱包中的最高待遇。
  合影中,萧星星站在正中间,萧云徊和袁恒宇左青龙右白虎两大护法都微微屈膝下蹲,配合萧星星身高。两人头顶上各自顶一个萧星星的手指比耶。
  萧星星大笑,萧云徊露齿笑,袁恒宇皮笑肉不笑。
  照片下边缘的空白处,不知何时已经被萧星星写上六个隽永大字:友谊地久天长。
  第23章
  萧云徊、萧星星和袁恒宇去千岛湖的当儿,曾诗彤破天荒跑到快递点来取件。
  曾诗彤见面就问林超:“你们老板呢?怎么今天又不在?”
  林超心想,这姑娘对萧云徊倒是一往情深,就说:“他和他妹还有他的发小弟弟去千岛湖玩了,过几天才回。”
  他调侃曾诗彤:“怎么,你想他了吗?我回头帮你转告他。”
  曾诗彤连连摆手,着急说:“别别别!就是随便问问。”
  她一边接过林超找到后递给她的今日新收快递,一边又八卦地问:“我听说你们快递点暑假还来了个漂亮妹子,就是你们老板的妹妹吗?”
  林超抬了抬眉毛,反问道:“那你以为呢?”
  曾诗彤吃瓜得逞,露出满意的表情,接着问:“我还听说暑假期间来了个帅气的男孩子,就是那个发小弟弟吗?”
  林超奇怪,这曾诗彤怎么八卦个没完没了,于是他随便转换了话题搪塞道:“没想到你人在家中坐,家里还有着我们萧老板的传说。”
  曾诗彤好像被说中了一般,攻击林超的阴阳怪气:“什么嘛!都是我家阿姨告诉我的,你们老板长得好看,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本来就是我们女生会喜欢的那种美型男。”
  林超努努嘴、点点头,也不想再和萧云徊的小迷妹多说什么,又问:“所以今天你们家阿姨怎么没来?怎么是你自己来的?就这么想我们老板?”
  曾诗彤这才“啧”了一声,仿佛想起了今天的来意,四周环顾一圈确定没人,于是正经八百地问林超:“为什么你和你们老板都不去我们小区送货了?换了一个其他人?”她似乎还有些委屈,正色道:“我现在已经是你们的金牌客户了吧!”
  林超听她说起小郑,才想起他和萧云徊确实有段时间都没和曾诗彤打交道,回道:“你说的是小郑吧?我们现在业务量大了些,只两个人忙不过来,所以一个多月前刚招聘了一个小伙子,家就住在大学城周边。同龄人好说话,离得也近,小伙子人品不错。”
  曾诗彤笑盈盈看着林超,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调侃他:“你怎么说话俨然像个小老板?”但她还是有些失望地不自觉轻叹一声,正巧被林超捕捉到。
  她问:“所以以后你都不送货了?都那个小郑送?”
  林超点点头,说:“现在快递点来往的货量大,我和萧老板即便一天在这盯着,也闲不下来。”
  曾诗彤会意地点点头,不再多说,拎起用她从家里带来的礼盒纸袋装好的今日快递,和林超说完拜拜,一如往常,启动雷克萨斯绝尘而去。
  林超盯着曾诗彤留下的车尾气,心中直犯嘀咕:没想到这姑娘还挺念旧,送几次快递真把人当成朋友。不知怎么回事,和她聊聊天心情都变得畅快起来。看起来自己和她的八字,也没有想象中的不合。
  这边说到,萧云徊、萧星星和袁恒宇从千岛湖回来后,萧云徊把他和袁恒宇洗完的衣服拿到阳台晾晒时,看见从袁恒宇拉链帽衫的口袋里猝不及防掉出一个金属物,定睛一看,是一个已经被洗坏掉的女用发卡。
  那天,在千岛湖边的高台上,那种笼罩萧云徊的不确定感又涌现出来,逐渐具体。
  他拿着发卡问袁恒宇:“这是那天萧星星放在你帽衫口袋里的吗?”
  袁恒宇捏起发卡细致端详、努力回忆,然后摇摇头,说不知道。
  萧云徊又问:“那会是其他姑娘在之前趁你不注意放在你口袋里,但你一直不知道吗?”
  “你都说我一直不知道,我肯定不知道。” 袁恒宇实乃逻辑鬼才。
  见萧云徊眉头微蹙,似乎对这个答案不满意,袁恒宇再次推敲一番,补充道:“应该不存在之前其他人趁我不注意放在口袋里,因为上次洗衣服我没看见过这个东西。”
  萧云徊叹一口气,对袁恒宇无可奈何,寻思反正这榆木脑袋也听不出潜台词,于是追问:“记得你之前说过,高中时萧星星会到你们家问你数学题?”
  袁恒宇的数学很好,他自己知道。除了萧星星,高中时班里问他数学题的人数不胜数。但既然萧云徊问了,他认真回顾,再答:“有到家里问过,也有去我们班里找我问过。”
  萧云徊形同一个悲催的老父亲,在极度不情愿接受真相的情况下,开启盘问模式:“她这样去找你,你们高中班里的人没有起哄?”
  “起哄什么?”袁恒宇在这种问题上往往流露出天真的愚蠢。
  萧云徊被袁恒宇的直球哽住,只好在含糊其辞中说重点:“就……起哄你俩关系很好,或者……呃……是情侣之类的。”
  听见“情侣”二字,袁恒宇头上仿佛出现了无数个问号,他在过往模式里努力搜寻良久:“好像有,但记忆不清楚了。”
  “所以?”萧云徊不敢说得更直白,怕一连串问题袁恒宇按图索骥发现他的小心思,只得旁敲侧击、有序诱导。
  “所以什么?”可惜袁恒宇脑回路清奇,绝不接招。
  “所以她大学还有没有找你去问数学题目?”萧云徊被袁恒宇清澈的憨傻见招拆招到几近失语,索性破罐子破摔。
  “嗯,”看来大学的记忆近在咫尺,袁恒宇不费吹灰之力就给出肯定的答案:“从开学起,在学校找过我两次,一次问数学一次问英语,然后一起吃饭。在学校以外的场合,都和你一起。”
  “完蛋!”萧云徊琢磨这事的时间不长,自打千岛湖一行之后才开始。但当他反应过来,才意识到一切历史事实好像都在印证他的猜想。
  他气得猛拍大腿,叫苦不迭。
  旁边的袁恒宇反而看懵了,关怀备至地询问:“你不疼吗?”
  萧云徊激动地把手臂卡在袁恒宇的脖颈处,作锁喉猛勒状,说半句留半句。说出来的半句是:“你还知道我会疼啊。你个坏事干尽的臭小子!”留下的半句是,我大腿不疼,我心疼!
  四下无人辗转反侧之际,萧云徊忍不住偷偷搜索:自闭症群体会爱上他人吗?搜索的时候他发现,好家伙,这个问题由于搜索次数太多,已经形成一个联想词条。
  与“自闭症”相关,他又发现另一个高关联的名词:“述情障碍。”
  述情障碍,顾名思义,指的是无法感知、识别、表述和理解自己和他人的情绪或情感。研究表明,自闭症人群正是述情障碍的高发群体,甚至将近有超越半数的自闭症个体可能同时存在述情障碍特征。
  萧云徊回想起和袁恒宇相处时那些无法抵达对方的点点滴滴。
  的确,这是袁恒宇的显著症状之一,他父母因此绝望,萧云徊和他因此吵过架。萧云徊甚至……甚至不知该怎样应对自己心中因此而衍生的、漫长而悬而未决的思想感情。
  萧云徊担忧,如果袁恒宇的所有答案都需要明确的问题,如果袁恒宇的所有行动都需要明确的指令,要如何去向他形容那些细微的、彷徨的、模糊的、甜蜜或酸涩的,植根于又渗透在生命闪回间的灵魂悸动。
  他甚至从未看过袁恒宇有激烈的情绪。袁恒宇的淡然,是否因为他看这世界隔了一层太厚的迷雾?
  意识到自己胡思乱想太多,在网上吸收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知识,萧云徊忍不住到当地权威医院的心理咨询科和神经科各挂了一个号。
  医生告诉他,袁恒宇目前的情况,呈现的是高功能自闭症群体的特征,主要表现形式为孤僻、兴趣狭窄、行为刻板、兴趣专注和缺乏社交技巧。自闭症谱系,往往是娘胎里带来的问题,多半概率归因于遗传,也许和母体孕期的变量有关。
  与低功能自闭症群体不同的是,干预治疗后达到当前的高功能状态,基本可以回归社会,正常且较为有质量地生存。
  袁恒宇儿时因为智力和语言发育迟缓,被诊断为自闭症,而后历经漫长的康复。很难说多年的专业机构干预,在袁恒宇的自闭症治疗过程中究竟起到何等作用。
  医生说,不要以所谓的正常人作为参照系去丈量他们,须专注于他们自己比对自己的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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