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但就算注意了又能怎么样呢?
  双脚没有支撑力的上尉为了防止他逃跑,不得不下手狠一点,直接卸了章清远两边的肩关节。
  轮椅酷炫简约且科技感十足的纯黑外观之上,是身手更加酷炫的上尉。
  章清远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仅仅是因为肩关节脱臼很痛、轮椅压在他腿上好痛。更是因为他悔不当初。
  他好后悔!
  早知今日,他何必劳心伤神地联系国外的医疗器械团队,加钱搞来这样一辆高性能的轮椅呢?
  终究是搬起轮椅压自己的腿罢了。
  任重的声音听起来甚至有些懒洋洋的,好像解决一个章清远只需要他吹口仙气儿。他慢条斯理地说:“法治社会不能严刑逼供,你老老实实主动交代吧。”
  听听,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你都把我肩膀卸了,还不是严刑逼供?”章清远一口气梗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差点把自己给憋死。
  任重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那不一样,你受伤是抓捕过程中暴力反抗的后果。我问你话的时候并没有打你。你只是带伤接受审讯而已。”
  “你是休假中的军人,没有搜查令,没有执法权,也没有资格审问我。”章清远冷笑一声,“公职人员要讲程序正义,你这是越俎代庖,我凭什么要被你审问?”
  任重也冷哼一声,“行,那我就直接移交有权力审问你的地方,让他们问你,还有你那个山寨开封菜、混血金拱门的犯罪团夥。”
  这是自kfm成立以来第一次被人说成这样!
  在任重拿出手机,准备拨打电话的前一刻,章清远认怂了。
  “我说。”
  他脸上没有多少屈辱,只是认命了。
  “您想知道什么,问吧。”章清远苦笑一声,“不过还是先请您让我坐起来,我胳膊都是废的,什么都做不了,打也打不过你,上尉您就行行好,让我喘口气,行不行?”
  任重依言放了对方。
  他不是相信章清远真的从了、不耍小花招了,他是相信自己能把这个人制住。
  “你选择跟我结婚,不是全是因为大数据系统的匹配对吧?”任重断言,“在匹配系统把我的数据发给你之前,你就知道我。”
  按理来说,就算任重有军功在身,他一个大龄omega在匹配系统里的评分还是低的。就算他的上司帮他打点过,匹配系统提供给他的选择范围也绝对够不上章清远的级别。
  就像米瞳在系统中没有资格匹配到尚力维,但尚力维可以表达强烈的意向与米瞳匹配那样。
  章清远应该是主动申请与任重匹配,才进入了任重的匹配对象待选名单。
  关于这一点,章清远点头认了,“对。虽然我个人意愿并不想结婚,但真的躲不掉的话,至少希望结婚对象能给我带来一些利益。”
  “如果你的目的是军婚,为什么是我?”任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同年龄段比我军衔高的人确实不多,但家里有后台、年纪轻的怀春omega军部里不是没有,选他们不是更好?”
  章清远狼狈地靠在墙上,两条胳膊煮烂的面条似的耷拉下来,脸上的肌肉也因为疼痛抽抽着。
  但他笑了。
  “因为我知道……上尉,你会是我们当中的一员。”
  他温和的脸狰狞起来,暴起青筋。
  “因为你也想杀掉那该死的婚姻。”
  第14章
  “因为你,也想杀掉那该死的婚姻。”
  在咬着后槽牙说出这句话之后,章清远彻底放弃了所有的顾虑。
  “任上尉,从第一次看到你演讲开始,我就知道你是我们的一员。”
  他的嘴角在疼痛中牵扯出扭曲的微笑,“我们,要攻击这个愚蠢的大数据婚姻强制匹配系统,让所有的匹配婚姻都分崩离析。”
  “你们疯了?”
  饶是任重也没能收住他的脸上的惊诧。
  “疯?”章清远甚至笑出了声,连身子都跟着颤,“被按着头逼着结婚我们就不会疯吗?”
  他也是豁出去了,脸涨得通红,“上尉,你问问你自己,你愿意结婚吗?被系统这样不明不白地匹配给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人,做一辈子家庭的奴隶,你愿意吗?”
  任重没有说话。
  “你不愿意,别人就愿意吗?”章清远质问他,“十六岁以上的omega,只要体检腺体成熟就必须去匹配结婚。十六岁的年纪,十六岁,才多大!这和旧社会有什么分别?”
  任重的态度依旧冷淡,“你是alpha,一个既得利益者,你有什么好不满意的?作为一个生来拥有特权和被规则优待的人,你没理由放弃自己能得到的好处。”
  他还是怀疑眼前的男人是演戏的成分居多。
  “我是alpha,但我也是人啊!”
  章清远颤抖着,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情绪太过激动。
  “我初中和高中时有个关系很好的omega同学,他是练花样滑冰的。为了攻克发育关,他那样艰苦地训练,付出多少血汗努力。他说要为国争光,想站在最高的领奖台上。”
  章清远红着眼眶,“可是,在他好不容易稳定下自己的状态、挑战高难度的技术动作成功之后,迎接他的不是赛场上的荣光,而是匹配结婚的通知。从那以后他再也没上过冰。”
  “你猜,我再遇见他的时候,他是什么样的?”章清远的眼神有些空洞,“他倒在去医院的路上,血染红了裤子。正因为要去医院手术没有办法照看孩子,在电话里被他的alpha丈夫辱骂。”
  而他需要就医的原因,是因为丈夫将异物塞进他的生殖腔,并将异物在腔体内弄碎。尖锐的碎片割伤了他的腔体,使得他血流不止,不得不通过手术取出异物、修复腔体。
  “他走去医院的每一步都滴着血。”
  章清远的唇瓣颤抖着。
  “没有一个司机愿意载他去医院,怕他身上的血弄脏坐垫。他的丈夫没给他钱,他不敢叫救护车,就只能一步步走过去。如果不是我载他一程,他甚至到不了医院。”
  在章清远的记忆中意气风发、体态轻盈、肌肉有力的天才运动员已经不复存在了。他在三年内生了两次孩子,第二胎还是双胞胎,频繁的生产和哺乳消耗着他的精神与生命。
  以至于扶他上车的时候,章清远都没能认出他来。
  “他手术之后三十天内不能有夫妻生活,医院开了证明,就连监管中心都批了请假条。可他匹配的那个畜生在他术后第三天就又一次□□了他!”
  术后创口的感染,让他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生殖腔和一部分肠道。
  章清远剧痛的手攥得紧紧的,“我也有血肉,我也有心啊!”
  “如果是你呢?上尉。”
  他抬起带着水光的眼睛,就那样看着任重。
  “如果你十五岁的时候没有被军校录取,十八岁的时候没有考入特殊军团,二十岁的时候没有参与边境特殊任务……如果这些能让你递交延迟申请的事情没发生,你又在哪儿呢?”
  任重垂下眼睛。
  他在思考。
  章清远趁热打铁,道:“上尉你做出的所有努力,不都是为了能让这个毁灭你未来所有可能的枷锁,晚一点、再晚一点拷在你身上吗?”
  良久,任重开了口。
  “你说的我都理解,但你们的做法我不认同。”
  他的轮椅微微后退,稍稍放松了对章清远的箝制,“你们可以用更加合法合理的方式达成目标,而不是……”
  “那就晚了!”章清远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在怒吼中奋力支撑起身体,却因为疼痛不得不瘫倒在墙角,一口气卡在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二十年来,强制匹配政策一修再修、一改再改,哪次不都是越来越糟糕?多少民意反对,婚姻监管中心还是落成了,离婚还是变得更难了。今年开始就连堕胎都算违法了!”
  章清远咳了两声,又强行把肺中的咳嗽憋回去。
  “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等到你给匹配对象生了三四个孩子,失去健康、失去军衔、失去你发展事业的黄金年龄了,匹配婚姻的政策才终于通过投票被废除,那还有什么用?!”
  想要通过“正义”的管道摧毁强制匹配,就只能等。
  等舆情的极力反扑,等层层的审批手续,等一次次在国家会议上的据理力争,等一次次失败后的绝望。
  “就像那位作家说的那样。你说这屋子太暗要开一个窗,一定不会被同意。只有主张拆掉屋顶,让他们怕了、慌了,才能逼得他们愿意开窗。”
  章清远耗尽了全部的体力,颓然靠在墙上。
  “我不想做注定被牺牲的一代人,我不想。”
  他仰着头,闭上了双眼。
  “任上尉,我知道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是国家的暴力执行机器。你一直都站在军人的立场上维护国家。可你呢,你作为‘任重’这个独立个体的意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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