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他稍稍往后面偏了下头,脚步落得很慢。
苏刹咽下嘴里那口血,刚要跟他说自己家在什么地方,那人已经朝着小院的方向走了。
第100章
今夜晏星河回家的时候,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
两扇窗户朝外面敞开,摊开的宣纸上零碎的飞着几片落花,上面的字迹早已干涸。
屋子里没有点灯,黑漆漆的只能看见家具的轮廓,除了屋瓦上几声寥落的蝉鸣没有半点声响——
要不是床帐后面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发着光,他差点以为苏刹没在这间屋子。
“这么晚了,怎么不把灯点上?”晏星河摸了一下桌子,没找到火柴,暂且没去管这茬。
他将窗户推得更开了些,放进来一点月光,走到床边撩起垂落的轻纱,第一下居然捞了个空。
这张床不大,苏刹却躲得很里面,缩在角落一动不动,不注意看还以为是被子堆在那里。
房间里面伸手不见五指,床榻上就更是了,他站在床边捞了两下都没捞着人,最后还是苏刹主动伸手抓住他的手指,传出来的声音有些低哑,“我在这儿。”
晏星河在床边坐下,一边帘子被他挂了上去,探身摸到苏刹的脸,“怎么盖着被子脸还这么凉,苏刹,你今晚怎么了?”
他顺着脸颊的轮廓摸了下去,习惯性的捏了捏,结果苏刹突然闷闷的哼了一声,往后面躲开,半截下巴埋进了被子里。
晏星河发觉手感没对,翻出腰间的乾坤袋拿了个夜明珠,就着幽微的蓝光往帘帐里面查看。
苏刹只露出来一双眼睛瞅着他,还被垂下来的黑发挡住了,金色的眼瞳映着浅蓝色光晕,看起来有些冷淡。
晏星河去拽他拿来挡脸的被子,苏刹反应极大的打开他的手,又往里面缩了点儿,“我没事,让我自己待着!”
这个反应就是绝对有事了。
晏星河直接上了榻,按住他肩膀制止反抗,另一只手抓住挡着下巴的被子用力一扯——
满脸的青肿出现在晦暗的光线下,隐约可见指痕的形状,有一瞬间晏星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抓住他两只肩膀凑近了问他,“你脸上怎么回事?谁干的?”
“我说了我没事!……别碰我!”
苏刹推了他一把,可是晏星河力气出奇的大,眼睛盯着他惨不忍睹的脸一瞬也不肯错开。
苏刹挣不过他,恼怒地骂了一会儿,晏星河正要逼他说是谁,一滴眼泪突然从睫毛底下滑落,坠下去凝出一线晶莹的泪光,砸在被子上,瞬间消失了踪影。
晏星河看着他脸上的泪痕。
相识六年了,他见过苏刹撒娇的样子、生气的样子、得意洋洋的样子、疯癫狠戾的样子,可以说好的坏的什么样子他都见过——却唯独没有见过对方掉眼泪的样子。
狐族那次被毁去根骨,他浑身是血发疯到快要走火入魔,却也没有因此掉过一滴眼泪,今晚这是怎么了,他不在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苏刹——”
“求你了,让我自己待一会儿。”苏刹低着头,长发随之散落下去,形成一片模糊不清的阴影。他抱起被子堆在怀里,下巴又埋了进去,“我现在什么也不想说,就想自己待着,你别问了行吗。”
修长的眉目底下,连眼皮也肿了起来,晏星河单膝跪在床上,沉默了许久,两个人谁也没有开口,终究他离开了这片床榻。
他一走,苏刹就抱着被子倒在床上,挂好的帘子又被他拽了下来,团起来的影子缩在最里面,隔出来一个漆黑逼仄的空间,形成了属于他自己的安全领地。
晏星河站在门口,直到床上那团影子很久都没有再动,关上了面前两扇门。
天下第一剑
“这个铜鸟雕像太华丽了,你当搬去装饰皇宫呢?”
“你那个镜子就更离谱了,照镜子的时候是看镜子还是看上面的宝石啊?说了要简单素净点儿,你们是不是对简单素净四个字有什么误解?赶紧拿下去换了。”
“诶诶诶!屏风留下!别抬走!这扇踏雪寻梅的屏风就刚好,随哥哥肯定喜欢,这个折起来装箱子里。”
会客的大堂里,晏初雪指挥着家仆搬运各种饰品,自家府库的宝贝被她挑了个遍,太奢华也不行,太简陋也不行,就要低调而不失奢华,简单而不失高雅的。
家仆们抬着东西游鱼一样进来又游鱼一样出去,来来往往没个能站住脚的空地,偶尔跑得快的撞着人了,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晏赐打着折扇靠在门口看了半天,在晏初雪试图把晏安收藏多年没舍得用的紫砂壶放进箱子里的时候,终于看不下去了。
他收起扇子踮着脚尖挤进来,避开两个抱着东西晕头转向的家仆,折扇往晏初雪脑袋顶一敲,“你要不直接把我们家搬过去算了,没见过闲得没事把自家府库翻个底朝天的,等会儿娘回来要是看见了,你等着挨骂吧你。”
那一扇子敲的是实打实的,晏初雪捂着脑袋瞪了他一眼,嚷嚷着说,“娘看见了才不会骂我呢,这些东西都是选出来带给随哥哥的。你没看见他住的那个屋子,我都怀疑雨下大了要漏雨。我本来想在沂城买座面朝主街的房子送给他,但是他肯定不会要,那我还能怎么办?只能多送点儿他肯接受的。”
说起晏星河,晏赐脸上的表情就不怎么好看,横她一眼,“你这是上赶着送东西还眼巴巴的怕人家不要,你是不是吃撑了没事找事啊?头一回带了那么多东西过去,最后灰溜溜的全带回来,这样搞有什么意思?你在这里一厢情愿忙得热火朝天,人家领情也就罢了,关键是人家理你吗?”
晏初雪说,“你懂什么,随哥哥他虽然表面上不说,但是心里都明白。再说了,我管他领不领情,这些宝贝我想送给谁就送给谁,他不要我也送。”
晏赐对着自家妹妹翻了个白眼,“他心里明白?我看他心里明白个屁。你上赶着对他好,他根本就不稀罕,去再多次也是白搭,人家根本就不想跟我们待在一起,表面上不好明说,实际上看见你就觉得烦。我看你也别在这儿瞎折腾了,东西该放回去的放回去,吵吵闹闹看得我眼睛疼。”
这话里的敌意晏初雪就不乐意听了,也顾不上指挥,有些不高兴的转过身,“你什么意思啊?什么叫看见我就觉得烦?随哥哥肯定不会烦我的,你怎么能这么说他。”
她的语气较真上了,晏赐沉默下来,折扇展开半帘捏了会儿边角,别开了视线,“你觉得我说得不对?”
晏初雪说,“当然不对,你怎么会这么想他?刚上琳琅岛的时候你俩还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回来之后说起随哥哥你就没什么好脸色,你究竟怎么了?”
晏赐低头捏了半天扇子,又盯了会儿旁边放着的花瓶,再次抬起头,对上她的视线,“我实话跟你说吧,琳琅岛那时候,我知道他的身份之后去问过他,为什么一直不肯跟我们坦白,你知道他怎么回答的吗?”
这个曲折是晏初雪没想到的,问他,“随哥哥他怎么说?”
晏赐从鼻腔里哼出个气音,唰的一声收起了扇子,一脸别扭,“他说天下第一剑是我的家,不是他的家,他不想跟我们待在一起,他要去追求那种刀口上讨生活、吃了上顿没下顿、说不定哪天横尸荒野都没人给他收尸的好日子。”
“……”晏初雪嘴角微微抽搐,有些无语,“他原话肯定不是这么说的,你别添油加醋净扯些乱七八糟的。他本来到底怎么说的?”
晏赐一愣,低头摸了摸鼻梁,在他心里一直都是这么解读晏星河那天晚上的话,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是晏初雪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胡编乱造的傻子,他皱起眉头,不情不愿的回想了一下,“反正就是那个意思呗,他说他不喜欢被关在院子里,江湖上那种刀光剑影才是他想要的。人家根本就不稀罕跟我们有关系,头顶上那个晏字说不定都是用习惯了忘了换,你费心费力挑宝贝送给他,他心里根本就不在乎。”
这话像是晏星河能说出来的,晏初雪回头,看向堆满了屋子的珍宝饰品,又想起第一次带东西过去时晏星河的推拒,几乎要顺着晏赐的话往下走。
然而过了片刻,她转过身,对晏赐摇了摇头,“不对,肯定不是你说的那样。”
飞舟上晏初雪主动提出让他回来养伤,晏星河当时以狐族有事拒绝了。后来她带着十几箱珍宝找上门,东西都放到面前了,晏星河依然坚定的拒绝了她。待在剑庄那几个月有无数坦白的机会,晏星河却一直选择默不作声——
单从事实来看,一切好像如晏赐所说。
九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晏家一直把晏星河当成家人,她也将对方视作兄长,但是不代表晏星河和他们想得一样。
对方这些年的经历比他们曲折得多,那区区一年时间建立起来的感情与之相比起来,实在有些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