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盒子没有多余的包装和logo,是纯白色的。打开后里面放着一件灰色偏蓝的高领毛衣,以及一条黑色休闲裤。
  “滋滋……”
  云辞将裤子换好,正在解开衬衫扣子时听到了电流声,抬眸看了一眼灯泡。
  头顶的电灯泡像是接触不良一般,闪烁了两下。
  老感觉这灯泡随时可能会短路暗下去。
  云辞加快了换衣服的动作。
  “滋滋滋……”
  那灯泡闪烁的更加频繁,期间灭了两秒,不过很快又坚强地亮了起来。
  铁门缝隙中钻进来的寒意引得身上激起一阵颤栗。便携的折叠镜面中清晰映出了青年人略瘦的身形,以及原先被衣物遮掩住,位于左侧蝴蝶骨下的一颗小红痣。
  云辞很白。
  是常年晒不到阳光,不在外界活动,有些病态的白。
  除云辞自己外,唯一能够看到那颗小红痣的男人总会在亲吻那处后,温柔笑着说:像是一朵很小的,开在雪中的梅花。
  “滋滋,滋滋滋……”
  头顶处电流的滋滋声变大,灯泡骤然暗下去不少。
  大概是待的时间久了,狭小且昏暗的换衣间越来越闷,高领的毛衣给脖颈带来的束缚感也让呼吸变得有些困难。
  这个换衣间的门是由一个横向的门栓来挡住,只需要将铁栓拉出卡扣就能打开门。
  衣服换好了,只差原先穿的那些没有收拾,云辞想先将门打开透气,却不想,在手碰到门栓的那一瞬间,他听到[咔]一声玻璃碎裂的声响。
  换衣间内的灯泡炸了。
  云辞被灯泡炸裂的声音吓了一跳,骤然陷入的黑暗也让他呼吸一滞。
  手上去拉开门栓的动作变得仓促焦急,云辞想快点从这个密闭且黑暗的空间出去,可那门栓却偏不如他意,此时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怎么都拉不开。
  这里面太黑了,不过可以用手机来照明……
  云辞蹲下身,摸黑去翻找堆在盒子内的衣物,摸了一圈却都没有找到手机。
  ……坏了。
  先前因想着换衣服花不了多长时间,就将手机给俞鱼拿着了,而俞鱼在旁边的化妆间。
  “有人吗!换衣间的锁好像卡住了!”云辞开始拍铁门,向外大声喊。
  从铁门外传来的动静也不小。
  停电、故障,修理……外面的声音有些远,只能捕捉到一些关键的词语。
  像是这里停电了,整个剧组的灯都灭了。
  云辞再次尝试打开被卡住的门锁,铁门和门栓处的金属碰撞声一声比一声大。
  下一瞬,云辞突然听到隔壁传来一声尖叫——
  “啊!!”
  尖锐的女声应该只存在了很短暂的时间,云辞却觉得那刺耳的尾音一直在耳边徘徊不去。耳边甚至开始响起嗡嗡嗡一般的,像是在挑拨神经一样的声音。
  与此同时,脖颈上的勒窒感似乎愈发强烈了。
  这次好像不是毛衣……
  是真的,有什么东西在掐他。
  [啪嗒。]
  有什么液体滴落在了换衣间的地板上。
  [……啪嗒。]
  又是一滴。
  伴随着古怪水滴声一起到的,是一股恶臭,像是血腥味,又像是什么东西腐烂了之后的酸臭味。
  云辞想干呕,但此时被掐住了脖颈,就连呼吸都困难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做出除大口喘息以外的行为。
  门外的声音似乎愈发嘈杂了。
  没有了电,拍摄自然暂停。剧组内的工作人员大声喊着“电路!”、“走的时候不要撞到剧组内道具!”拿着手电筒一晃而过。
  也仅有在门外的工作人员无意将手电筒照到那间独立的、狭小的换衣间时,云辞才能从铁门的缝隙中看到了微弱的光亮。
  外面有人。
  这个时候应该用力拍铁门、跺脚,无论什么办法,只要能发出声音就可以,只要能吸引到人过来就可以!
  可偏生……身体,完全动不了。
  不知为何彻底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仅能绝望地看着门外的光亮一点点消失。
  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脚步声凌乱,似乎不止一人。
  可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隐没在黑暗中,不起眼的换衣间。
  ……没有人可以救他。
  小时候害怕的时候,可以躲到叶垠那里。
  可以叫着叶垠的名字,将头埋进叶垠怀里。
  可是现在,叶垠死了。
  第4章
  云辞第一次见到叶垠,是在叶家二少的百日宴上。
  那时的叶垠也才七岁,七岁的叶垠穿着西装坐在轮椅上,身子挺的笔直,像小大人一样。
  即便身侧大人说话足够小声,云辞依旧听清了他们说的内容:
  [听说这叶二少出生当天,大少爷就从楼上摔了下来,医院检查说即便恢复的好,往后也不能长时间走路……]
  在察觉到一股探究的视线后,叶垠突然转过头来,和怯怯躲在椅子后的小云辞对上视线。
  云辞最开始很害怕叶垠,就是因为叶垠看过来的那一眼。
  和他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被母亲抓着头发关进没有灯的房间时,母亲看他的眼神一样,是冷漠、没有温度、没有情感,看死物一样的眼神。
  很可怕。
  后来又因为一些事情接触的多了,云辞对叶垠的恐惧感才逐渐消退。
  云辞会在父亲喝酒后悄悄从窗台上翻出来,到隔壁的房子里找到叶垠,躲进叶垠的房间。
  报酬是不上学,空闲的时间要和叶垠在一起。
  即便有时候听到叶垠关心般的询问:[待在家里闷,要不要出去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也不能点头。
  会被没收房间的钥匙。
  会被发了狂的父亲找到,会被带回家,会被父亲打。
  会被母亲关进没有灯的房间里。
  叶垠是唯一对他温柔的、包容的、能够理解他的,最好的哥哥。
  再后来,云辞都已经记不清发生了什么事。他又一次被叶垠在角落内找到,捡了回去。回去后,叶垠送给他了一条项链。
  项链是云朵状的,很薄一片,放在手心是冰凉的,像是某种金属材质。
  [哥哥送给小辞的项链不许丢,就算是洗澡也不可以摘下来。]
  [害怕的时候,对着项链小声喊我的名字。]
  长大了,云辞也一直佩戴着那条项链,除非是叶垠主动提起,要拿去修复磨损,他才会主动摘下。
  叶垠死后,那条项链就不在了。
  不知道是链子断了直接掉了,还是在一段浑浑噩噩,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时期,将它摘了下来放在了某处,就此忘记。
  等突然有一日发现脖颈上空落落,猛然反应过来时,那项链怎么找都找不到了。最终只能像接受[叶垠死亡]这个现实一样,无力地在脑内重复着——
  弄丢了,都弄丢了。
  无论是叶垠,还是叶垠送给他的项链,都丢了。
  害怕的时候不能对着项链小声喊叶垠的名字,叶垠也不会再来找他了。
  这个时候也没办法完全辨别从眼角溢出的泪,究竟是因脖颈处的力道再度收紧,窒息痛苦而生出的生理性泪水,还是因为想到了过去的事而难过。
  在大脑缺氧开始变得空白,只剩下本能开始掠夺周边的空气的间隙,云辞嘴唇开合,挤出了两个音节。
  “……叶、垠。”
  声音很小,小到不将耳朵凑到云辞唇边根本听不见。
  甚至在云辞嘴唇动的时候,那根本隔不住什么音的铁门外传来了很大声的响动,像是剧组的人在搬重物。
  ——没关系。
  ——声音小也没关系,祂听到了。
  祂一直在听。
  像是考官一样,在考试结束之前一直在等待着他唯一的,乖巧的学生说出答案。
  掐住脖颈的力道骤然消失,连同身体也能活动起来。
  云辞捂着自己脖颈开始剧烈咳嗽,大口呼吸。
  身体已经完全脱了力,全靠用后背倚着墙才作为支撑,才没有直接坐到地上。
  云辞呼吸都在发颤,过了几秒后才惊觉不仅脖颈上的力消失,原先闻到的那股恶臭也不知道何时消散了。
  过去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诡异的事,刚才那濒死感根本不可能是幻觉,脖颈处现在还残留着被大力掐住的疼痛。
  那个力道骤然消失,是因为他刚刚……喊了叶垠的名字?
  不过两三秒,原本安静得只有呼吸声的试衣间内响起了一个略沙哑的声音:“叶垠?”
  尾音上扬,显然掺着些试探性。云辞又叫了一遍叶垠的名字,但没有任何回应。
  云辞深吸了一口气后缓缓呼出,靠着墙壁缓缓向下滑去。脑内还在痛骂方才“是不是死了的叶垠回来找他”这个想法荒谬。
  下一秒,云辞瞳孔骤然放大。
  或许是在黑暗中待的时间太长,眼睛已经逐渐适应了黑暗,铁门缝隙中透入少许的光亮也给屋内增加了可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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