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也就意味着,裴胤在抢时间,会要求迅速开庭审理。
林稚水吩咐宁濯羽亲自去深城一趟,等挂了电话,她握着手机深呼吸了几秒,才转过身,看向宁商羽那张被天光笼罩的俊美面容。
她轻了声,说:“商羽,怎么办……我有点狠不下心。”
宁商羽对视上她这双仿似清澈水造的琉璃眼,微微屈指,揉着那下方的红痣:“裴观若在裴胤面前暴露软肋的那刻开始,就注定输了。”
野心家不该有软肋。
裴观若这种身份的私生女想在豪门立足,就得人后人后都世故功利,出卖灵魂为自身家族做出贡献,这样能保陈宝翠一个安享晚年。
她不愿。
她想像纯洁的白鸽一样立于利益搭建而成的高楼穹顶,带着另一只年迈的白鸽逃离裴家这个腐烂阴暗地方,那就得面临,被人残忍折断翅膀,成笼中鸟的风险。
除非,她狠心随陈宝翠自生自灭。
……
暴雨连降三日。
第三日夜晚时,裴观若从深城借宁濯羽的权势庇护,暂时摆脱了裴家的监视,一身狼狈不堪的逃到了泗城地界。
她在雨幕中,跪着敲响了那片深秋季节里被烈焰颜色落羽杉围绕……代表宁氏最高权势的大门。
林稚水已睡,被惊醒后,匆匆披着白色绸缎的睡袍,散着长发下楼。
裴观若还在外面,暖黄色灯光照着她一张格外惨白病态的脸,唯有看到林稚水后,被绝望浸透的瞳孔才有了活气:“稚水……”
林稚水眼眸怔两秒,看她随时要昏过去的状态,弯腰伸手想要扶。
裴观若却紧紧抓住了眼前那雪白的手腕,像是在黑暗里抓住一丝丝机会:“我只有母亲了,我生来什么都没有……连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都没有,只有母亲。”
她的内心冰冷而压抑着痛苦许久,想要生挖出来给别人看,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挖。
裴观若说的话,也是语无伦次着:“裴胤一直把她关在医院,不让我见一面,从抢救回来到现在,我一面都没有见到她,裴胤要我赢这场官司,在下周开庭时翻供,不承认一切宁氏家族律师提供的证据,要赢……才肯让我见她。”
“观若,你先冷静。”林稚水声音压着她字里的颤抖,“他不止要你赢对吗?我想,他是借你母亲自杀顺势谋划逼宁家出手,我的立场代表的是宁商羽,但凡帮你,你又控告宁惟羽,裴胤就可以把自己以慈父的伟大形象从头彻尾退场了。”
到时这场备受国际瞩目的官司,就会在裴胤幕后推波助澜下变成宁氏家族内部斗权风波,毕竟一开始,大家最先关注的是:
宁家收购舟隆港口的项目中途换领导者之事。
当时还引发了不少各界的热议,暗中阴谋论这是宁商羽派系和宁惟羽派系之间一场腥风血雨的权力博弈。
林稚水学着宁商羽,站在权力巅峰的云端之上去纵观一切棋局,脑子多琢磨几圈,就很清楚看破生性阴险狡诈的裴胤想走哪步棋了。
他心知肚明下半场官司赢面各参半,准备了两手……
只要她出面。
裴家就可以提前退场,放出风声是宁家内斗才引发了这场风波。
林稚水分析给在雨幕中被乱了心的裴观若听,也温柔又清醒的点她:“我跟你画廊有交集,这点,足够让裴胤做文章了。”
裴观若双眼完全通红:“你不能出手帮我。”
“很抱歉,我出手帮你,就会伴随让宁商羽的商业布局全盘落空的风险,我不能赌。”林稚水的手腕温度也十分冷,唇齿轻轻吐出四个字:“他更重要。”
宁商羽的国际形象至关重要,不能深陷为了内部斗权,让一个名声狼藉的裴家私生女,去控告宁惟羽这种丑闻里。
否则他将来野心勃勃独吞裴家在航运图上的产业时,更会受到外界公众的质疑。
裴观若虚弱又消瘦的身体蓦地僵化在了黑暗里,任由雨水无情泼洒着她的脸和垂散在肩头的长发,也分不清,到底是雨,还是泪水。
半响后。
裴观若像是整个人恍惚完了,又重新抓住了林稚水如同月光般轻柔地一片衣角,“我想见母亲一面,稚水,我不求别的,我只求能在病床前见上一面……见一面。”
林稚水垂眸抿着唇,睫毛在脸颊投出极美的剪影,正静静注视她。
身后,冰冷华美的别墅上方,一面极宽敞的落地窗亮着璀璨水晶灯光,相隔的距离犹如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
宁商羽披着黑丝绒睡袍的高大挺拔身影,就站在巨大的玻璃前,气场锋利又极盛,无声地,在夜色里笼罩着林稚水。
“救救我。”
“稚水,你再救我一次……”裴观若仰着头盯着林稚水这张怜悯平静的脸,求到,声线颤抖又绝望:“再救我一次,我会牢牢记住你恩情,稚水,你小时候在宁家那次,你也曾慈悲心肠救过我的……”
宁家?什么时候的事?林稚水眼中茫然了一瞬。
而裴观若已经开始对她磕头,重重地敲在了大理石地上。
这种近乎自毁身体的行为,惊得林稚水无暇去想别的,手心赶紧护住了她,“观若。”
裴观若的额头血丝很快就被雨水冲散,不在乎什么是疼,侧颈的青紫色细筋都爆出来,又充满无助地贴着她柔软的手心:
“求你了,稚水……求你再发发慈悲,求你。”
“稚水!”
“林稚水!!!”
许久后,在裴观若声声压抑着的泣泪下,林稚水唇动了,溢出的声音犹如罩了一层雨幕,又莫名地变得很静,落着地:“观若,宁太太不能救你。”
裴观若僵在原地,眼泪再次涌出来。
随之而来的,是林稚水看了一眼她,音色极轻极轻:“林稚水可以。”
第64章
静谧的雨幕里,林稚水的脸被门口壁灯摇曳的冷光重新勾勒出清晰轮廓,夜愈浓黑如墨,就愈显露出圣洁无暇的一面。
她微微俯身,在裴观若的耳旁轻声低语了许久,才让保镖将人送走。
三分钟后。
林稚水返回到客厅长沙发中央坐下,拿手机拨通了江南地界的林曦光私人电话,请求姐姐出手,动用林家的人脉,帮她在裴家的私人医院安排一个护士进去。
林曦光这边深夜被吵醒,眉眼慵懒地拽过床尾的真丝红色睡袍,披在肩上,说:“只是安排个护士么?”
林稚水静了片刻:“只能安排护士,务必要让裴观若能在私下有机会跟陈宝翠视频六十秒。”
她的立场无法明面上替裴观若,去医院公然抢人。
此时此刻,裴胤一定会安排媒体记者们隐蔽在暗处蹲着守株待兔,只要宁氏家族出手,他就可以借此大做文章。而宁氏家族不出手,他也可以继续拿陈宝翠的命,来要挟裴观若上法庭翻供。
林稚水只能让裴观若撑下去,在这场资本、政治、权力博弈的棋盘夹缝中撑出一线空间活下去。
林曦光近日也没少关注国际新闻,自然是看到自己妹妹的名字,频繁的出现在日报里。听电话里她声音很冷静,没有因为同情心泛滥入了裴胤的陷阱,于是说:“安插一个护士简单,但她姓裴,就注定不是一个无忧无虑的温室花朵,善善,你救她,也要提防她。”
林曦光是典型的继承人思维,林稚水没有受过正儿八经的继承人教育观念,更偏向于情,她心知,也轻声说:“我知道的,裴观若从开始图谋一切都是为了自由,不是为了野心逐利,她今晚冒雨来求我,还说了一句让我费解的话。”
“哦?”
“再救我一次……稚水,你小时候在宁家那次,你也曾慈悲心肠救过我的。”
林稚水唇齿间字字清晰地重复了裴观若的话。继而,表情陷入了茫然,又问姐姐:“瞳瞳,我什么时候去过宁家?”
林曦光说:“三岁吧。”
林稚水语气微微惊讶:“我怎么不记得了?”
她这小脑袋瓜有记忆开始就惊人的好,所学所见之物无论是过去多少年都不会忘记,怎么缺失这段???
“小孩子禁不住吓,你在宁家后花园被一条狗吓到,回到家做了几夜噩梦就忘了。”林曦光很是轻描淡写过这段往事,指尖懒洋洋的捏起睡袍衣领轻嗅了一下,那股沾染上的清冽松木香很浓郁,她眉心蹙起来,又松开。
林稚水在电话那端看不到姐姐的动作,还在琢磨着这事,又问:“我被狗吓到,这跟救过裴观若有什么关系吗?”
“这你要问裴观若了,我赶来时,狂躁的恶狗已经被宁家哪个少爷徒手打死了,只听说你小小一个,先拿导盲杖去打狗的。”
林曦光那时为了躲纠缠不清的秦晚策,刻意绕远了路,才错失目睹现场,等终于找到走丢的妹妹时,林稚水受到了极大惊吓,开始胡言乱语的对她说狗把小哥哥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