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捧高踩低向来如此,只不过那些人到底不敢太过分。
  顾轻絮看着他隐忍的模样,眼里掠过心疼。
  燕淮一眼瞧见门口的顾轻絮,唇角染上笑意:阿絮,怎么在门口站着?
  她便轻手轻脚上前,将托盘放下,捧着汤盅递给他:殿下这两日总咳嗽,我让厨房熬了梨汤,快趁热喝了。
  燕淮没有拒绝她的好意,握着她被烫红的指尖瞧了眼,眉尖微微蹙起:这些事情交给下人去做就好。
  顾轻絮弯了弯唇,笑意温柔:我闲来也无事。
  燕淮叹息一声,将梨汤分了碗递给她,自己也喝了几口,他嗓音忽低下来:跟着孤,是不是委屈了你?
  顾轻絮下意识皱起了眉,将碗放下,认真开口:殿下,我不觉得委屈。
  他是太子,她嫁过来时就知道,她的一身荣辱皆系于对方。
  但她嫁给她的初衷,并不是因为他是太子,只是因为他是燕淮。
  况且两人成亲后,燕淮也确实待她极好,皇家规矩多,不比寻常人家轻松,但他从不会给她委屈受,下面的人察言观色,也十分敬重她。
  东宫不能只有她一个太子妃,总有人想往里头塞人,但他硬是顶着压力,没有再纳旁人,这些她都看在眼里。
  燕淮认认真真瞧着她,突然问道:阿絮,你想做皇后么?
  顾轻絮杏眼微睁,眼里霎时闪过一抹惊慌,瞧了瞧左右,起身上前将门关上,她走回来时步履有些急切:
  殿下,这种话可说不得,当心隔墙有耳!
  东宫并不是密不透风,四处都是眼睛,这话若传了出去可不得了!
  见她一副机警的模样,燕淮眼底的笑意浮上眉梢,揽着她坐下:放心,这里不会有人听见。
  没有他的允许,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传不出去。
  顿了顿,他又追问道,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顾轻絮怔了怔,其实在她心里,当不当皇后无所谓,权利往往伴随着责任,她并没有多向往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能陪在他身边,她就已经很知足了。
  而且,成为皇后,就意味着她要大度地和别人分享她的夫君,尽管她从前也一直接受着这样的教育,可自从尝过他毫无保留的偏爱后,她忽然就不想将这份爱分给别人。
  但她迎着燕淮柔和的目光,她抿了抿唇,眸光满是信任:我愿追随殿下,支持殿下所有的决定。
  他的太子妃无疑是温柔的,但这种温柔并不是逆来顺受,相反,她做事很有主见。
  望着她满心依赖的目光,燕淮心中不是不动容,他攥住她的手递到唇边吻了下,嗓音微沉:阿絮,你又忘记了。
  顾轻絮的脸倏然红透,她嗫嚅着,小声地道:夫君。
  沈昌行刑的那日,沈棠宁亲自去瞧了。
  池宴不放心,特意告了半日假陪她,两人的身影隐匿在人群里,遥遥望向刑场。
  沈昌被刽子手押着跪在铡刀前,身形佝偻着,面容憔悴沧桑,神色有几分麻木。
  沈棠宁看在眼里,心里竟很是平静,没有悲伤,没有仇恨,仿佛在看一个不相关的陌生人。
  她想,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因为父亲的忽视,会默默难受很久的人了。
  她不再纠结于这份虚无缥缈的父爱,真真正正从那场潮湿阴晦的雨里走了出来。
  垂在身侧的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掌包裹住,她偏头望去,对上池宴暗含关切的目光,唇角微微上翘:
  我没事。
  他故作轻松的语气,不太正经地道:你是没事,可我害怕。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呢,你可要拽紧我!
  她知道他这么做的用意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心头一阵熨帖。
  周围是百姓们愤愤不平的声讨,刽子手喝了一大碗酒,正往刀上喷去。
  下面的人提醒,监斩官瞧了眼时辰,从签筒里抽出一支令牌扔在地上:
  即刻行刑!
  沈昌被按在铡刀上,偏过头的瞬间,他似乎望到了人群中的沈棠宁,微微挣扎了下,眼角流下一滴悔恨的泪,而她仍是面无表情。
  刽子手高高举起了刀,在刀落下来的瞬间,沈棠宁眼前陷入一片黑暗,池宴将手覆在她的眼睛上,散漫的声音传了过来:
  多晦气的事,当心看了做噩梦。
  她也没挣扎,任由他捂着,眼睫颤动的时候轻扫过他的掌心。
  周围一阵惊呼,她知道已经行完了刑。
  眼前重新恢复了光亮,不待她细看那血肉模糊的场景,池宴揽着她转身,像饿死鬼投胎似的,拖着长长的语调:饿死了,快回去吃饭。
  沈棠宁没忍住:这你都吃得下?
  池宴:
  沈昌死了,他的后事还是要办的,只是不能办得太张扬,恐惹了陛下不高兴,一切都得从简。
  沈棠宁正琢磨着章程,得知了一个消息
  太子寝宫昨夜失火。
  她的心骤然一紧,连忙追问:然后呢?
  元昭眼神安抚:发现及时,没人伤亡,就是损失有些惨重,太子和太子妃都已经被转移出来,被送往宫里了。
  沈棠宁觉得隐约有些不对:这火是怎么起的?
  据说是因为炭火的问题,守夜的人没关好窗,后半夜起了风,于是才酿成了惨剧。
  第396章 情绪失控
  东宫失火的事,池宴回来就说给了她听。
  这次主要的责任在惜薪司,以次充好将劣质碳混了进去,为此陛下罚了整个惜薪司半年俸禄,还处置了两个掌事。
  池宴把玩着她头发的动作一顿,语气耐人寻味,不过倒是因祸得福,太子殿下被解了禁足。
  东宫亟待修缮,暂时不能住人了,太子又吃了亏,势必要安抚,崇德帝顺势解了对方禁足。
  沈棠宁细想便知道这火来得不寻常,十有八九是人为,但表哥解了禁足,也算是因祸得福,她眉眼间露出点松快。
  沈昌的后事办得简陋仓促,一来沈家被抄了家,也确实大办不了,二来他是获罪而死,不可太张扬。
  于是一场葬礼也没请旁人,就自家人设了个灵堂吊唁,然后将人入葬。
  到底忙活了几日,沈棠宁神色有些倦怠,沾了床就不太想动。
  等池宴沐浴回来时,她已经睡着了,他上榻的动作放轻了些,顺手替她掩好被褥。
  许是感觉到热源,她自发地往他怀里钻,池宴将她半搂着,在她发顶落下一吻,心里很是满意:
  还是冬天好。
  睡到半夜,他察觉到怀里的人有些不对,借着月光垂头望去,沈棠宁眉头紧蹙,隐隐在发抖,鬓发被冷汗浸湿。
  她又做梦了。
  这次,她梦到了沈辞。
  塞外黄沙漫天,沈辞正在贬谪路上,他没了那股少年意气,神情沉默而颓丧坐在马车里,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荷包。
  沈棠宁垂头望去,认出这是临行前,她给沈辞的荷包。
  上头的一针一线都是她亲手绣的,里头被她塞满了金叶子,听说他要去的地方苦寒,一年半载也回不来,临走前她特意将这个荷包塞给他,盼着他能少受些苦。
  而她惊闻沈辞的噩耗传来时,那人送回来的就是这个染血的荷包,里头的金叶子不翼而飞,只有这么个破破烂烂、皱巴巴的荷包。
  这是沈辞唯一的遗物。
  沈棠宁的脸色顷刻间变得惨白,她很快意识到了什么,唇颤抖着要提醒他快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也根本听不到。
  大人,前方好像有动静。
  马车停了下来,沈辞眉头微皱,挑起帘子望过去:什么情况?
  前方的道路被一块石头给挡住,恰好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这位置有些巧了。
  车夫的声音隐隐有些不安:好端端的怎么会有这么块巨石挡路?听说这一带多匪患,咱们不会那么倒霉恰好撞上了吧?
  他们是护送沈辞赴任的,随行的人本来就不多,遇到这种情况,难免慌了神。
  沈辞是习武之人,此刻也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周围似乎太过安静了。
  他当机立断,扬声吩咐:掉头!
  车夫慌忙调转方向,然而已经晚了,一声尖锐的哨鸣声响起,有马匹从山坡上俯冲下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约莫有十来个人,蒙头遮面,手里提着刀,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
  绝对的人数压制令沈辞心里一沉,却仍是好声好气地商量:诸位好汉这是做什么?在下奉皇命前去天水县赴任,可耽误不得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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