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池宴唇角弧度一僵,脸顿时黑了下来,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我看你才翅膀硬了!一口一个少夫人,怎么,我使唤不动你了?
  得知这是沈棠宁的意思,八两掩去眼底惊讶,忙不迭去准备。
  嗐,早说啊!元昭,来帮忙搭把手!说着,八两屁颠颠去找元昭帮忙了。
  池宴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磨了磨后槽牙:臭小子!
  纵然做好了坦白的准备,沈棠宁也没有想象中平静,前尘往事于她而言像是一个禁忌,不知从何开口,只能借酒壮胆。
  入了夜,池宴提前给下人们放了假,院子里只剩他和沈棠宁。
  两人来到亭中,池宴一手拎着一个酒坛搁到桌上,那坛子比沈棠宁脸还大,她当时就有点怯场:我可能喝不了那么多。
  她的酒量人尽皆知的差,要是故事还没讲完就醉了过去,她下回就不知道还有没有勇气了。
  池宴满不在意道:没事,我喝!我特意叮嘱过八两,这酒没那么烈性,应当不至于醉得太厉害。
  沈棠宁放下了心,正要倒酒举起一饮而尽,他一脸无奈拦住她:不急,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待会儿胃里难受。
  她于是乖乖照做。
  两三杯酒下肚,自我感觉还好,正如池宴所说,这酒不太烈,甚至口感微甜,她还能接受。
  沈棠宁托着腮望着亭边挂着的六角宫灯,朦胧的光晕照着上面精美的图画,她的思绪渐渐飘远,嗓音很轻地传了过来:
  你相信吗?我是重活一世的人。
  池宴是不折不扣的气氛组,绝不让她冷场,愣了一下镇定地开口:浴火重生,寓意不错,干杯!
  他心里不是不震惊,可仔细一想,他都能穿越,她为什么不能重生?
  其实他早该想到的。
  她意外于他的平静,也很实诚,愣是将一杯酒喝到见底,这才慢半拍继续:
  前世,我嫁给了池景玉
  哐当
  池宴手里的酒杯落了地,他弯腰捡起,神情自若:你接着说。
  沈棠宁确认这只是个小插曲,这才继续,却没留意他饮酒的动作加快了些,扣着酒杯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说起那些经历的时候,她的情绪还算平静,因为酒意熏染,眼里泛着朦胧的水色,营造出一种泪盈于睫的错觉。
  池宴沉默地盯着她不知在想什么,只是在她语气平静诉说那些遭遇时,手背绷紧的青筋不经意泄露出内心情绪。
  大半生的经历,说长也长,说短也短,期间沈棠宁有意不去看池宴的方向,直至讲完,才将目光瞥向他,倏然惊了惊
  只见池宴手中的酒杯不知何时换成了酒坛,他已经喝下去一大坛,不知道是不是醉了,眼尾洇着一片薄红,眼眸幽深而晦涩。
  你还好吧?
  听到她略显迟疑的声音,池宴稍稍抿唇,深深望着她:如果我在,不会让那些事情发生。
  怔了怔,沈棠宁勉强弯了下唇,心道:
  可是他们前世不曾有太多交集。
  而且,他死在了她前面。
  她默不作声,眼底一闪而过的伤痛让池宴生出不好的预感:为什么没听你提起过我?
  沈棠宁顿了顿,如实道:你娶了沈熹微。
  池宴顿时露出一种吃了苍蝇的表情,他黑着脸,颇有些不信邪地问:然后就眼睁睁看着她和池景玉在我眼皮子底下暗通款曲,眉来眼去?
  倒也没有。
  她的话让他心底稍安,紧接着就见她脸色微白,咬着唇道:成亲第三年,你就意外离世了。
  池宴:
  他总结了一遍关键信息,深吸口气,简直不敢置信,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不仅被戴绿帽,而且早死,留下个孩子还不是我自己的?
  沈棠宁都顾不上多愁善感的情绪,认真想了想神色有点微妙,干巴巴地道:听起来好像是很惨。
  池宴:
  不是,难道看起来就不惨吗?
  第393章 不死不休
  我也有一个秘密。
  池宴望着沈棠宁那双迷茫的眼睛,忽然道。
  她已经有几分朦胧醉意,听到这话时,还是第一时间打起了精神,呼吸微屏望向他。
  池宴见她一副专注的模样,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酝酿了许久才出声:
  其实我来自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距离现在可能有几千年。
  他说完,便略显忐忑地顿住,抬眼去看她的反应。
  她会不会觉得他是另类?
  沈棠宁撑着脸,神情有显而易见的愣怔,她眼里一闪而过茫然之色,喃喃自语:几千年
  她虽然对池宴身上的谜团早有猜测,可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
  他不属于这里,而是来自更遥远,她终生难以企及的地方。
  须臾,那双明亮的眼眸望了过来,透着隐隐的好奇和兴奋,几千年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她的神色并无警惕戒备,只是单纯的新奇,这让池宴紧绷的心弦放松下来,他唇角一翘,耐着性子绘声绘色给她讲述:
  几千年后,已经不存在王朝更迭兴替,那里建立起了新的制度
  在我们那里,男女地位同等,女子也能赚钱养家,独立门户。
  沈棠宁听得专注,不由自主被他口中描绘的那个世界给吸引,这样的地方,她在话本子里也不曾见过。
  难怪池宴能长成这样的性子,谦和,有教养,不喜拘束,原来他出生在那样平和安宁的土壤。
  也难怪他会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她没有错过池宴眼底的神采奕奕,提及那个世界,他的眼神温柔怀念,藏有一抹极深的眷恋。
  细微的表情是撒不了谎的,他很喜欢那个世界。
  睫毛扑朔两下,她用手抵着沉重的脑袋,状若不经意问道:
  那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池宴话音一顿,眼底浮起一抹惆怅,表情也略有些颓丧:我想,大概是熬夜赶论文引发的猝死,然后我一醒来,就已经在这里了。
  当时他已经大四,一边实习一边忙着毕业设计,就业形势严峻,实习的公司不把实习生当人看,作为食物链最底层,他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工作,为了转正敢怒不敢言。
  加班回去还要赶论文,这样高强度的压力下他的身体亮起红灯,终于在某个赶论文的深夜,两眼一闭彻底长眠。
  他死的时候,也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她不知道论文为何物,于是池宴又给她解释了遍。
  沈棠宁的意识已有几分混沌,但她仍是强撑起精神,脑海里浮想联翩:
  突然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那时的他一定非常惶恐不安吧?
  她虽然没体验过,却莫名能明白这样的滋味儿。
  就像她重生后,望着周围的一切,所有的事还没来得及发生,她爱的人也都还在,可对于她来说,那样惨痛的经历却是真实存在过的,犹如在昨日。
  她没法对任何人宣之于口,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唯独她一人,一遍遍在梦里重复着过去痛苦的经历,她有时甚至会生出一种被世界抛弃的错觉。
  他们都在往前走,只有她被仇恨困在原地,日复一日。
  这么想着,她伸出一只手握住池宴,他有些莫名地抬起头:
  怎么了?
  沈棠宁摇摇头,下巴抵在手臂上,嗓音闷闷的:那你还会回到原来的世界吗?
  池宴一怔,这个问题他倒是从来没想过。
  初来这里时,他尝试过各种方法想回去,无一例外都失败了,时日久了,也不得不接受现实,他可能这辈子都回不去了。
  那其实是段相当难熬的经历,他生在侯府,在看到府里下人被随意发卖时,头一次感受到学历史的时候,老师口中所说,封建礼教是会吃人的。
  那是一种潜移默化的影响,等级分明,人命如草芥,一不留神他也会成为那样的人。
  他时常有种被同化的错觉,等他惊恐地意识到时,又拼命用自己的方式来和这个时代对抗。
  这也是他做纨绔尝到的一点乐趣,他可以在允许的范围内随心所欲,坦坦荡荡做个异类。
  听上去有点悲哀,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拍胸脯保证,他没受到任何影响。
  毕竟他已经学会了杀人,学会用自己的手段排除异己。
  池宴并不喜欢这个时代,也不喜欢被那些条条框框束缚,唯一让他支撑下来的理由,大概是他拥有一对疼爱他的父母。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