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池宴收起了浮夸的作态,眸光深邃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眼里掠过一抹讥诮。
  这回可多亏陛下的旨意来得及时,不然你小子这顿揍肯定少不了!池二夫人合拢掌心谢天谢地。
  池宴微顿,本能地瞥了眼沈棠宁,恰好对上她看过来的目光。
  她眨了眨眼:夫君瞧我做什么?
  他觉得陛下的旨意来的时机未免过于巧合,更何况正如大夫人所说,他一个声名狼藉的纨绔,被冤枉也就冤枉了,有什么能耐能让陛下特意关照?
  思来想去,只能是和沈棠宁有关。
  迟疑片刻,他嘴唇动了动:你做的?
  沈棠宁眼睫轻颤,不禁莞尔:欠了个人情而已。
  下了早朝,池景玉心绪起伏不定。
  今日早朝发生了许多大事。
  其一,春风楼纵火一案,陛下下令严查。
  其二,娉婷系自杀,池宴洗清嫌疑,被放回了家。
  其三,大理寺少卿柳疑复联合陈御史递上了折子,参了朝中许多大臣一本,说他们涉嫌贪污受贿,并且递上了一系列证据,轰动朝野!
  陛下震怒不已,当即将一群人革职查办,下令彻查此事!
  谁能想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过一个四品大理寺少卿?
  池景玉瞥见柳疑复的身影,快步追了上去:柳大人留步。
  柳疑复听见声音顿住脚步,转过头来瞧见来人不由一愣:池侍郎,有何指教?
  池景玉十七岁中状元,不过五年,从一个翰林院修撰爬到工部侍郎的位置,可谓是势头正猛,前途无量。
  但柳疑复向来独来独往,和池景玉也只是点头之交,是以对方突然叫住他,他还有些意外。
  池景玉缓和了神色:方才在朝堂上,多谢柳大人替我二弟说情。
  正因柳疑复主动向陛下请求,陛下才会考虑派福公公前去池家赏赐。
  柳疑复眼里闪过恍然,面容淡定:举手之劳,池侍郎不必客气。
  池景玉一顿,眼里掠过一丝探究:柳大人,同我二弟似乎关系不错?
  柳疑复性子古怪孤僻,没听说他和谁走得近过,是以他帮池宴说话,着实让人意外。
  柳疑复瞥了他一眼,微皱了下眉,语气冷硬:池侍郎何出此言?本官只是按律办事,池二公子既然无辜,本官还他一个清白,有何不对?
  池景玉意识到自己失言,抿唇道歉:抱歉,是我冒犯了,但我并无恶意。
  柳疑复点点头:池侍郎日后还需谨言慎行,否则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第65章 沦为附庸
  说完这话,柳疑复也不管池景玉脸色如何僵硬,转身离开。
  他脑海里浮现过沈棠宁那张脸,她惯来是矜傲地开在枝头,却愿意为那人放低姿态:我想拜托柳大人一件事。
  柳疑复垂眼不去看她:在我能力之内,可以帮你,若在我能力之外,我也有心无力。
  这话就差明摆着说不会徇私枉法。
  沈棠宁反而笑了起来:大人想多了,我并非需要让大人违背本心,只是在能力范围内顺手而为罢了。
  柳疑复眸光微动:说来听听。
  若事后证明池宴是无辜的,我想请大人光明正大还他一个清白。
  他抬起头来,见沈棠宁神色清明,不疾不徐道,你我皆知人言可畏,若不把真相公之于众,他身上的嫌疑永远洗不清,这件事带来的影响也会跟随他一辈子。
  柳疑复其实是有些困惑的。
  毕竟池宴的名声他也听过,只有糟糕,没有更糟糕。
  这点影响对他来说也算是债多不愁,说不定池宴自己都不在乎。
  可她却在乎。
  此时此刻,他也不免落俗,心底某处角落阴暗滋生出和那些人同样的想法。
  池宴命可真好,能娶到这样的夫人。
  意识到自己内心那不可名状的嫉妒,柳疑复惊了惊,很快摆正了心态,郑重道:我答应你。
  执法者应当公正,不可有失偏颇。
  柳疑复从回忆里抽身,暗暗告诫自己。
  想想池景玉方才那副嘴脸,嫉妒当真令人面目扭曲,着实可怕!
  池景玉瞧着柳疑复大步离开的背影,不可避免地生出一丝恼怒。
  这柳疑复,当真性情古怪,喜怒无常!
  *
  案子水落石出,仍有许多人存疑。
  娉婷声名大噪,多少人愿意为她一掷千金,她为何会选择在最好的年华自杀?
  京兆府给出的说法是娉婷为情所困,一时想不开选择投湖。
  据调查,娉婷是有个心上人,对方疑似嫌弃她的出身,不愿将她赎身,娉婷因此郁郁寡欢,直至玉殒香消。
  出乎意料,大众对这个说法接受度都比较高。
  毕竟自古以来,痴情女子负心汉的故事传唱不绝,不少人为娉婷惋惜,文人墨客更是写诗悼念,纷纷唾骂那个负心汉。
  一时间,从前追逐在娉婷身后的世家公子人人自危,对此事避之不及,生怕被怀疑自己就是那个负心汉!
  至于为什么没有人怀疑池宴?
  大家心照不宣,娉婷才情容貌出众,怎么会看得上池宴那个草包?
  因不学无术躲过一劫的池宴:
  沈棠宁捏着剪子,俯身修剪着花枝,听到雪青绘声绘色的描述,微讽地勾了勾唇:
  不奇怪,世人总是不吝赞美女子的美貌,歌颂她们的痴情,活像是离了情爱的滋养,她们便难以存活。
  雪青微微睁大眼:可是为什么呢?
  沈棠宁指尖用力,将横斜的花枝剪掉,端详须臾,多余的花枝被剪去,整盆花看起来的确更美观,可也少了点什么。
  她怔了怔,淡淡道:大概是因为,这样的她们看起来更温和无害。
  温和无害?雪青皱了皱眉,喃喃道,听起来怪怪的,好像是主人家豢养的宠物一样。
  沈棠宁有些意外地抬眸,扯了扯唇:对,就是宠物。
  让女子沦为男人的附庸,最大程度压榨她们的价值,淡化她们的存在,顺便彰显男人的魅力,再唾弃一下女人的愚蠢。
  自古以来,不都是如此么?
  雪青内心一震,良久才回过神来:那这样是不对的。
  沈棠宁眼里掠过兴味:为什么?
  雪青下意识道:因为我们是人啊!
  沈棠宁听罢若有所思,良久后语气多了几分郑重:你说得对,我们是人。
  那娉婷呢?
  明知自己是一枚棋子,她会甘心一直被人利用,真心被人践踏玩弄么?
  可惜娉婷已死,当时她的想法究竟是什么,旁人不得而知。
  雪青闷闷不乐地出门,八两眼睛一亮,连忙迎上来:雪青姐姐,你上次做的海棠糕真好吃!那滋味现在想起来我都流口水,能不能
  雪青朝天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那是我给小姐做的,想吃自己做去!让开,别挡路!
  她推开八两,气冲冲走了。
  八两难以置信瞪大了眼,呆滞地愣在原地,良久看向旁边的元昭,缓缓指了指自己:我招她惹她了?
  元昭抱着剑,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檐下,漠不关心阖上眼,冷漠道:关我屁事。
  八两:
  人心怎么可以冷漠成这样!
  次日,季无涯和唐旭携礼登门拜访。
  对方礼数周全,池二夫人没好意思直接将人拒之门外,但也没自作主张放人进来,而是先去问过池宴的意思。
  池宴正在练习策论,洋洋洒洒写了满篇,沈棠宁在旁边瞧着,不由点点头。
  池宴从前的字说得好听那叫狂放不羁,说得难听就是潦草至极,活像是狗爬。
  科举规定通用字体是馆阁体,讲究工整,规范。
  可别小瞧字迹工整的重要性,因为时间紧迫,工序繁琐,披卷的考官要在三四天内批完所有答卷,每天少说要看几十本。
  若是那些字迹潦草的,考官的第一印象便落了下乘,更别提有耐心仔细看里面的内容。
  即便你的文章惊才绝艳,考官不愿看,那也是白搭。
  沈棠宁特意用了两个月监督池宴改正过来,如今总算是小有成效。
  池母派人来传话时,她顿了顿:夫君可要见他们?若是不愿,让人回绝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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