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她没有先好言好语的意思在,一上来就冷嘲热讽。
中年男一手拍在木桌
上,烟灰掉下来一截:“徐怀袖,你什么意思!”
第31章
徐怀袖连眼风都没甩给他一个。
今天她说什么都不重要, 保镖和强壮有力的律师才是真理。
律师倒是彬彬有礼,两人拎了满纸袋的a4文件,见人就发:“大家人手一份,来, 不够我们车上还有。”
族长还没来, 律师们已经开始炒热气氛, 几乎是要越俎代庖自制法典似的,拿着文件宣讲起来。
是徐怀袖特地交代写的废文件,用专业术语反覆串联造句, 代替本可以一个词说明白的句子,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内容, 主要的就是要迷惑人。
徐怀袖在旁边闲适的坐着,最终成果比起迷惑,大概更有效果的是气人。
另一个看着和善不少的老头过来同徐怀袖商量:“小徐, 看着你三大爷的面子上,先别让他说了, 我们都是老头了,根本听不懂。”
“没关系, 就当给各位普法了, 您不是之前老说儿子考不上公务员,叫他一起来听听, 说不定听得多了就知道遵纪守法了呢?”徐怀袖不急不忙地跟他算账, “我小时候您不是说么, 他是厅长的料子,国际时政样样明白。”
老头尴尬,一边回自己原来坐着的地方,一边嘴里说着:“那时候哪知道这么难, 再说他都三十七八了,早就不能考了。再说有没有什么区别,不也还是坐在一个办公室工作吗。”
他儿子现在在政府某机构当临时工,和正式员工一同办公,只是工资差了不少,老头溺爱儿子,不在乎这些事。他自有一番阿q精神,反正是在里面工作,管他是做什么。
徐怀袖没再奚落他,这种人表现得越阿q,其实越破防。
律师继续抑扬顿挫地念。
不知道谁给族长发了消息,他这次没让徐怀袖等太久,很快赶来,一来便要同江屿容握手:“是姑爷吧?前一阵听说怀袖结婚了,又不发你信息,连名字都不给,今天终于见着了。——贵姓啊?”
“我姓江。”江屿容虚虚同他握手,站起来。
江屿容今天穿了西装,冷调银灰中泛着微弱淡金色,窄身设计,显出利落腰身。
依旧是内马甲、外错位扣外套,但没有任何配饰,也没有领带。西裤稍宽松些,设计自带束带,也是松松束缚到脚踝。略带荒诞复古的设计,显得他本就不矮的个子更为修长。
族长不知道什么叫jean paul gaultier,也不知道摇滚巴洛克,但他能看出来衣服很贵。
即使没有配饰,乍一看很低调,衣服的质量和隐约流光也都在说明一件事——江屿容很贵。
族长还不知道贵从何来,但礼貌点总没错,这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说:“别在外面坐着了,我们进去说?”
院子里有一颗沙果树,倚墙而立,徐怀袖还记得夏秋时结的果掉得满地都是,各家大人都会拿着袋子或纸箱摘果子。
现下是冬天,沙果树枝桠高高地立在人们头顶,像一片杂乱无章的蛛网。
说是祠堂,其实里面并没有什么排位之类的东西,只有一个坐着祖先像的瓷人,身前燃着香火。
据说徐家祖上是什么有名的大人物,徐怀袖懒得记。族谱没什么年头,甚至是打印版,原版一类更是听都没听说过,她一度怀疑是今人现编。
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上次她回来,族长“施恩”她衣锦还乡,说允许徐怀袖进入族谱,从阳字辈,她可以改名,这样以后方便过继不知哪门子的远房亲戚,她见都没见过的大外甥大侄子。
徐怀袖感到荒谬,也试图讲道理、讲法律,说他们不可能通过控制自己获得他们所想要的。
软的不行,他们便开始威胁:“生是徐家的人,死是徐家的鬼,你妈的墓可还在山上呢,不想去看看?”
祠堂背后山上这有一片坟地。理论上来讲早些年便不再允许土葬,但他们欺上瞒下的多,男人土葬,女人火葬,统统埋入坟地。
徐怀袖平素认为人死如灯灭,并不在意自己什么葬法、葬在哪里,但母亲直到病亡前都给予了她童年为数不多的关怀和爱,他不能不去管。
“这是什么意思?”她说。
族长安排的人说:“如果你没有后代,那你这一脉就没了继承人,很难不考虑把你母亲移出墓地,到时就需要迁墓。”
“好啊,”徐怀袖根本不在乎,“正好我还嫌这里风水不好呢,最近正有合作方有优先卖墓园好位置的机会,迁,我巴不得。”
族长私下怎么反应,徐怀袖并不知道,但想来心情不会太好。再下一次和人聊起来,话就已经变成了:“不准私自移动骨灰,但族里有权把你母亲的墓迁出墓地。”
意思是她还将失去拿到母亲骨灰的权利。
徐怀袖气笑了。
多么不要脸的人才会冠冕堂皇以什么“族规”来用骨灰威胁人?
“还有你小姨,她未婚,本来应被在族中除名,但你现在事业有成,经过讨论,族里愿意把她接回来,只要你听话,我们会照顾她。”
“什么意思?”徐怀袖如果不是还要收拾东西,绝对拔腿就走,“你们觉得替我给小姨养老我就会感激你们?别搞反了,只有狼心狗肺才会因此而开心。”
族长威胁人的套路一样。
姥姥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中年殇逝,小女儿放弃婚姻,一家人像谷堆中的一粒米,除被人卷入口舌是非外,再没有什么引起注意之处。
转折大概出现在徐怀袖的事业发展不错的前提下。
这种野生精怪似的族群没有“礼出大家”风范,倒是开辟不少糟粕。
令徐怀袖怨念最深的便是“移嗣”一则。
若族中有人子女过剩,可将孩子交由无子女的家庭优渥方抚养,言辞上说的是,这样既解决财产无人继承的问题,又使得幼儿能得到更好的教育。
实质是对族中一些好掌控的家庭的剥削。
大概看徐怀袖是单身女性,父亲早就再婚不养她,这些人才又盯上了她。
族长那边的人说:“不要担心小孩影响你啊,他爸妈还在呢,只是挂在你名下,一点不费事。”
只是惦记她的家产而已。
徐怀袖一开始不信邪,联系律师了解相关法律,发现自己仍有争取母亲和姥姥骨灰的空间,再一次回去说了这件事。
岂料族长哼笑一声:“即使是闹到法庭上,你妈骨灰也归我们所有。这些年来山上的修缮钱款,你们家都是你爹在交。”
算漏了的因素是不知道什么修缮款的存在,还有她亲爹。
母亲死后不到两月,父亲很快有了新欢。
后妈对她不好不坏,亲爹却像疯了似的,略有问题便是小惩大诫,她被关在厕所饿得多了,低血糖摔倒在课间操上,漏出小臂上鸡毛掸子的伤口,差点把校长心脏吓出来。
后来徐怀袖就被小姨接走抚养,日子过得更清苦些,但幸福多了。
宗族是每年会强制收一笔钱,小姨交得不多,只知道这笔钱的一部分会用来给族里考不上免费高中的孩子们存作学习费用。她心地善良,觉得是件好事。
即使最后撕破脸,小姨拿得到姥姥的骨灰,徐怀袖却做不到拿到妈妈的骨灰。
但谁也没有多余的思绪去思考要把户口迁出来这件事。
母亲骨灰所有权理论上归属于丈夫和子女。
但墓地修缮费用,很有可能使得即使打官司,徐怀袖也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上,她是族里的一份子,应当在没有择偶、生育的意愿前为族里贡献。
用以换取母亲的身后安稳。
小姨的
所以她开始急迫地相亲。
男人对于徐怀袖来说,一开始真的只是证明她有自主生育的想法的工具,而非爱情一类。
遇到江屿容,大概算得一种幸运。
徐怀袖本已预见自己可能找不到与自己状况、三观相配的男方,不得不退而求其次看是否有能力不如她、但愿意入赘的男性。
虽说相亲市场很难令人满意,但徐怀袖还是更希望婚姻能够和平相处。
而不是把自己嫁给别人。
族长既然已经来到,律师就也给了他一份文件,故意弄得佶屈聱牙的文件看得族长也是一愣。
徐怀袖和律师们摆脱乙方痛苦故意创作出来的抽像艺术在外人看来倒是高大上得不能再高大上。
初版方案总被毙稿,做得再好也没用,等到族长勉为其难点评:不管怎么说,事实摆在这里,就是族里更有优势。
律师又拍给他一份文件。
“既然如此,我们也没有必要多说什么了。《殡葬管理条例》,您读没读过?”徐怀袖站起来,“不过不管读没读过,新一轮扫黑即将扫到这里来——这您有没有看新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