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陆兆晗正式开始负责他家族最主要的业务,钟霁入职的公司换了一个ceo,他不再是钟霁的顶头上司,徐予也跟随陆兆晗去了另外一个岗位。
  陆兆晗提出为钟霁安排一个司机,接送他上下班,钟霁拒绝了他的提议,虽然现在公寓里的家务都是周阿姨在负责,但他总是不太适应这样的生活。他成长于一个单亲家庭,从小便与母亲一同分担着家务,他已经在生活中得到太多的照顾,现在只想当个普通的上班族,他不需要单独的司机。他们公寓距离公司不远,他想和所有人一样乘公共交通通勤上班,认认真真地工作,有个贴心的恋人,时不时去医院看望一下生病的母亲。
  对钟霁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舒适,每一天都令他满意,他就这样浸泡在细水长流的悠然之中,曾经艰难的岁月如同沉入地底的古迹,遗留在黑暗中不见天日。
  陆兆晗增加了很多赴宴的工作,他现在代表自己家出面。他是个太过年轻的负责人,需要重新与那些圈内其他家族的掌权人建立关系,他们每个人都用审视的眼神打量陆兆晗,评估着他的一举一动。陆兆晗询问了钟霁的意见,让钟霁以伴侣的身份进入自己的社交生活,他玩乐的时间很有限,钟霁多是跟随他出席一些晚宴,在这些宴会上,钟霁接触到了上流社会真实的模样。
  与陈泷妹妹的生日宴会略有不同,这些人说话时,意图更加隐晦,有些人的谈吐有着浑然天成的高傲,有些人的举止夹带一股隐隐约约的谄媚,钟霁轻易便能分辨人与人之间微妙的区别。在他们之中,家庭与家庭之间的实力如此的明显,谁也没有真心,为利来或为利往。
  陆兆晗表现得非常好,他自信而成熟,面对这些人时有种与生俱来的淡然。他端着酒杯的模样,潇洒、熟稔,钟霁只需要站在他的身边,他便会为钟霁遮蔽所有别人投射而来的好奇,无论这好奇是参杂着不屑还是讨好。
  钟霁知道,有些人渴望替代自己站在陆兆晗的身边,有些人又渴望通过自己疏通与陆兆晗的关系,他们都各怀鬼胎。
  去了几次之后,钟霁便不愿再去,他是个感性的人,不喜欢太过于利益化的交际,他也与这些人没有直接联系。陆兆晗每次回来似乎也同他一般疲惫,这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那个骄傲而冷淡的陆兆晗私底下的模样,他会无言地仰躺在沙发上,揉着自己的眉心,这也是钟霁在这些虚假的交往之后得到的唯一的礼物,他得到的是真实的陆兆晗。
  他与陆兆晗说了自己的想法,陆兆晗便偶尔带他参加他与同龄人的聚会,陆兆晗似乎想要告诉所有人自己与钟霁的联系。
  这些聚会大多都是陈泷组织,他是个活泼的人,总是像个小跟班跟在陆兆晗的身后。这些无所事事的少爷小姐,很少有人与陆兆晗一般正式接手家庭的主要业务。
  钟霁在这样的聚会上再一次看到了孙决,他很显眼,穿得与上次同样随性,面色仍然带着笑,一个人在旁边喝着酒。大家都聚在陆兆晗的身边,没有人与他攀谈他也毫不在意,他如同一个陌生人,被一块透明的玻璃隔绝在另一个空间。
  钟霁不擅长聚会游戏,他总是输,陆兆晗让他用饮料代酒,他喝了好多杯可乐。
  他在新一轮的游戏开启之前走向了厕所。待他洗手时,从镜中看到孙决站在洗手间的门口,他叼着一只烟,青色的烟雾飘在空中。钟霁伸手挥了挥,他不喜欢尼古丁刺鼻的气味。
  孙决看着钟霁笑了出来,说:“你不好奇?”
  钟霁疑惑,不知道他所指何事,他自那次之后再也没有与他交流过:“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孙决把烟扔进垃圾桶,说道:“你不喜欢,我就不抽了。”他的态度有些暧昧,让钟霁有些不舒服。
  钟霁说道:“我无权干涉你的自由,但是这里是室内,确实最好不要吸烟。”
  孙决又说:“你不好奇宁戎,陆兆晗没有和你聊起过他吗?”
  钟霁回答道:“世界上很多相似的人,况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他之前便隐隐猜到,孙决口中的话语与陆兆晗有关,这次他已经直接挑明,但是陆兆晗与陈泷对孙决的评论,又让他无法不将孙决往不好的方面联想。
  孙决与陆兆晗从小就交恶,如今所有人都围绕在陆兆晗的身边,孙决是失败的那方,他直接找上自己,他的心思昭然若揭。
  孙决走到钟霁的前方,他与钟霁差不多高,直直望进钟霁的双眼:“你不相信我的话,你再去问问他,或者问问陈泷,或者问问他的弟弟,他们都和宁戎很熟。”
  他说完转身走出了卫生间,他没有回到包厢,走向了电梯的方向。
  钟霁回到陆兆晗身边,他捏了一下钟霁的手腕,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钟霁告诉他自己刚刚从卫生间出来时碰到了孙决,陆兆晗听完,沉默了几秒,说等下在回家的路上再说。
  玩了几局桌游之后,钟霁打起了呵欠,陆兆晗说了一声,带着钟霁离开了包间,陈泷继续招呼着其他的人。
  陆兆晗与钟霁一前一后走在昏暗的停车场中,陆兆晗喝了酒,钟霁来开车,他开的不快,十分平稳,与他的性格一般平和、谨慎,陆兆晗有话要对他说。
  钟霁等候了一会,陆兆晗仍然沉默着,他想打破这种僵局,坦白了自己与孙决在卫生间的谈话,问道:“孙决刚刚专门找到我,问我你有没有告诉我宁戎的事,他到底是谁呢?”
  钟霁侧过脸看了一眼陆兆晗,又转过脸专心看路况,没有捕捉到他一闪而过的神色的变化,他的脸突然变得十分冰冷。
  陆兆晗平静地说道:“小霁,你想知道我与孙决的事吗?”
  钟霁又侧过脸看了他一眼,陆兆晗的角色变得有些奇怪,那是一种夹杂着浅淡怒气的释怀。
  陆兆晗淡淡地说:“我刚回到家中的时候,孙决是所有人里面的领袖,他们家当时势力很强,他很自大,也很讨人厌。之前他带领着他的跟班一直在欺负一个女生,因为那个女生的母亲是她父亲从某个小地方带回来的,他瞧不起她母亲的身世。”
  钟霁仔细的聆听着,他继续说道:“我回来以后,他把目标转向了我,因为他觉得我不是他们那个世界的人,他想让我也当他的小跟班。我不愿意向他低头,像他那样的人,什么都做不好,只会用家世欺压人,谁会想和他当朋友。”陆兆晗轻声地嗤笑了一下,这是钟霁未曾见过的模样。
  他又接着说道:“后来我知道,他们家也不是什么好家庭,不然怎么养出这样性格的小孩,不过现在他们家也没落了,他失去了靠山,出国了几年,最近才回国。”
  陆兆晗转过头,看着钟霁的脸,面色有些阴沉:“小霁,我不会再让他接近你,你别担心。”
  钟霁点了点头,他们已经到家,陆兆晗牵着他的手,走向地下停车场中直达他们家的电梯,他紧紧地攥着钟霁的手,似乎在担心钟霁今天晚上有没有被孙决刁难。
  钟霁看着电梯不断上升的数字,孙决的话语与脸不断闪回,他给人感觉很怪异,钟霁可以想象他趾高气扬的模样。
  但是有什么东西被陆兆晗刻意忽略了,宁戎到底是谁?
  第26章 蝴蝶
  陆兆晗挑选了一个空闲的下午,告诉钟霁想将自己的家人介绍给他,请他去自己的家里吃晚饭。他说的轻松而自然,让钟霁不要太担心,陆旭现在不在国内,他只是想让钟霁与自己的父母见一面。
  这是钟霁第一次拜访陆兆晗的父母,他把陆兆晗的话抛到耳后,去搜集了许多提升情商的书,趁着陆兆晗不在时悄悄地阅读,尤其注意如何让自己变得更会说话,更讨人喜欢,他想给他的父母留下好印象。
  星期六,天气很好,秋日柔软的风吹来,钟霁吃过午饭光着脚躺在阳台思考如何面对陆兆晗的父母,他要送什么吗,他们似乎什么都不缺;他要说什么呢,他们是长辈最好还是附和他们的话语。
  陆兆晗在午后太阳正处于头顶时回到家中,他仍然穿着西装衬衫,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钟霁正在卧室的衣帽间对着镜子试衣服。
  陆兆晗走进衣帽间看到钟霁背对着自己换衣服,刚刚入秋,气温适宜,他单薄而白皙的后背完整地在眼前呈现,纤细的腰线折叠又打开,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
  一段童年的回忆闯入他的脑海,他贫瘠而虚假的童年,他本以为自己不会再回想起有关它的一切。
  陆兆晗曾经在心里追问过为何身边的人不爱他,最后疑问在他们冷漠的眼神中化为烟雾,消散在同样贫乏的群山之中。
  他也慢慢地变成一个沉默的稻草人,守望在边缘。从那时开始,他的内里开始腐朽,好像秋天放学回家时踩碎的枯枝败叶,不知何时会融入万事万物的轮回。
  回忆的深处是山谷春天的白色蝴蝶,它们在春天从未知之处飘然飞出,飘进他最隐秘的青春期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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