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冰凉的铁皮隔间和黑洞洞的小窗,空气中弥散着腥臭味。
  除了爆炸偶尔引发的地震,整个地下五层无声无息。
  没有生气。
  熟悉。
  颜挈十分熟悉这种感觉。
  暗无天日的压抑,仿佛儿时稔熟得倒背如流的课文。
  现在想不起来,但稍加复习,就能只字不差地默诵。
  就像这样的熟悉。
  是关押人的地方。颜挈跟在蒋明身后,语气平静,不知道有多少人,等会儿怎么出去?
  大头兵打怕了,大多都躲起来了。等会儿我开路。
  蒋明回答她,把枪收起来。
  李总那里怎么说?雪好融吗?飞机跑道清理出来没有?她又问。
  可以的。她有专业人手。
  那太好了。蒋明叹了口气,抓紧,你去把剩下的人联系一下。上面的事情,多拜托你那边的二位。
  没问题。
  门锁熔断,蒋明用力踹开铁门。
  腐烂的味道扑面而来。
  走廊里,几盏昏暗的白炽灯,照不亮内部布景。
  蒋明打开探照灯。
  粗砺的地面,东一块西一块,铺着发霉打结的棉絮,青黑色斑点上布满干涸的血迹。
  小臂粗的锁链从墙壁里拖出来,差点绊蒋明一个跟头。
  除此之外,再没有多余的陈设。
  爹的,鼠窝。呕。颜挈踢开一碰就碎的棉絮。
  却踢到一截埋在里面的金属铁链。
  纵使穿着厚底靴子,脚趾的疼痛还是狠狠惩罚了她。
  老鼠洞里一定会有老鼠。
  探照灯亮白的光移动到角落,照在一窝吓得发白的幼鼠身上。
  挤成一团、瑟瑟发抖,在突如其来的强光中睁不开眼。
  她们衣衫破烂,头发肮脏,身上散发出臭味。
  金属链子一端锁在脚踝上,摩擦出血印,伤口溃烂。
  蒋明看不见她们的表情。
  她们像几团橡皮泥那样,努力揉合在一起,想把自己嵌进墙角。
  除了簌簌的布料摩擦,没人发出多余的声音。
  蒋明蹲下身,用激光枪把铁链烫断。
  光照到的地方,她们的小腿上印着各自的编号。
  一种用特殊溶剂才能清洗掉的染色剂,就像生猪场给猪肉敲的章。
  起来起来起来。颜挈在一边也没闲着,不耐烦地用枪口戳小女孩的大腿。
  她想让她们给点反应。
  类人生物瞪着失焦的眼睛,被枪管推一下,就往旁边晃一下。
  然后又坐了回去。
  爹的!
  颜挈一脚狠狠踹上去,小女孩苍白裸露的皮肤很快浮出一团青迹。
  她显然吃了痛,但嘴巴没叫,慢吞吞地支起身子,爬起来。
  她们是颜挈遇到过的最难带的一届。
  第41章
  花老板,我们见到崽子了。
  信号断断续续,花狸子终于有了回应:大概有多少?
  不清楚,现在手里有八个。上面的情况怎么样?
  颜挈手中的铁链条碰着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蒋明默不作声地在前面干体力活。
  她用激光枪锯着门、烫脚镣链子,把还没死透的小人质交给颜挈管理。
  蒋明心情不好的时候,话就很少。
  *
  颜挈不喜欢小孩。
  为了方便,她随手捡了一根长链子,命令人质一个接一个用手握紧,串起来溜。
  不听话的就踢一脚。
  小孩挤在一起互相取暖。
  其实她知道,这些常年被药物控制的人,并不会不听话。
  只不过有时反应比常人慢些。
  *
  十年之前,他们对货品的管理还没有这么极端。
  比如yyw孤女院。
  因为管理层尚没有途径弄到大量违禁药物。
  客户也对品质比较挑剔,用多了药的,卖不出去。
  后来才发现神经抑制剂对品质没什么影响。
  那时绝大部分防越狱措施还停留在物理层面,被李渊和轻易找到了空子。
  时代在进步嘛。
  *
  花狸子拖着又一具尸体,扔进碎砖堆里。
  清理得差不多了。一会儿我开路。你把你的人召集一下,一楼汇合。
  砰
  一声脆响淹没了她的尾音,紧接着是耳麦那头颜挈的哀嚎:哎哟!
  笨蛋警察刚锯开一扇门,一脚踢开,突然在门口站住。
  颜挈没在意,在和花老板讲话,从背后撞了上去。
  急刹追尾,坚硬的头盔给她磕了个眼冒金星。
  一天天的。
  干活已经很累了,还要给她整这些。
  颜挈推开蒋明,差点一脚踢翻门边的铁桶。
  骂声噎在嘴边没来得及吐出来。
  你爹这都是些什么?
  凝固的红色液体中嵌入几支堵塞导管,桶壁斑斑驳驳,像菜市场用来杀鱼的装备。
  升腾起的腐烂腥味透过头盔,熏得人一阵头晕。
  颜挈毫不掩饰地皱了皱鼻子,抬起头,探照灯晃到房间中央。
  别管它。那是备品,等取货的。已经死了。去找别的人要紧。
  沉默许久的李渊和忽然发话,声音沙哑。
  颜挈很确信她没看到这些东西,但她确凿地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李渊和猜到她们在哪里。
  李总,她们还活着。
  是蒋明的声音。
  她第一次直接和李渊和对话。
  络在天花板上的管子错综缠绕吊起的人,密集的针头固定着皮肤,细软管从喉部连接进体内。
  体征检测设备扣在脖子上,似乎没有开着,显示屏是黑的。
  她们脚踝处的编号洗了一半,留着淡淡的墨渍,头发被剃光,胸脯还有起伏。
  似乎听到异常响动,其中一个的手指抽搐了一下。
  没有反应。
  *
  管子穿过墙角的黑色铁箱,玻璃窗口内,气泡在水里沸腾,发出不间断的嗡鸣。
  不知是不是太久没人管理,提示报错的红灯间歇地闪着。
  没用的,已经出货了。那些是被摘了消化器官的。面对蒋明的质疑,李渊和没有表现出不耐心。
  她的声音却越发虚弱,三言两语地解释。
  为了保持活性,减少杂质,提高品质,做外代谢的工序。买方提货就要处理掉的。
  走吧。走吧,别浪费时间。
  她关了通讯。
  蒋明的大脑慢速运转。
  除了旁听的几课刑侦,她几乎没有接触过生物学有关的知识。
  李渊和在讲什么,她听不懂。
  走吧。
  颜挈把铁链子拽了拽,哗啦一声,转身出了房间。
  走了老几步,她忽然发现那傻狍子没有跟上来。
  蒋明?
  无人回应的呼喊。
  她站在原地没动,抬头盯着那些毫无反应的身体。
  护目镜之下看不见她的表情。
  皮肤还柔软,血液未干涸,不知是否还有意识,会不会痛。
  她在想办法将这些人带回去。
  飞机有位置,自己有余力。
  *
  杀了。颜挈站回她身边,指节敲敲她手中的枪杆。
  平静而强势,一如既往地像在下达命令。
  枪膛中火药爆炸的烈响撕开寂静,难得干净的房间再次溅满泥泞和腥膻。
  握着铁链排长队的女孩子站在走道里,在每声枪响后,条件反射地震颤一下。
  但无人哭喊,也还算乖。
  行了,走吧。
  颜挈以监督者的姿态站在她身边,波澜不惊地仿佛在看一场乏味电影。
  枪声止息,她一把拽住她,转身出门。
  一手牵着铁链子,一手牵着条子。
  颜挈感觉自己从来没同时溜过这么多狗一群没有智性的低等生物。
  枪声传到上层,花狸子察觉到,病中解说者的心绪仿佛低落一瞬,却一如既往没有宣之于口。
  花狸子扶着她靠墙坐下。
  我联系飞行员。李渊和发了烧,昏昏沉沉中心声愧疚。
  她想帮着做些事。
  *
  花狸子刚想开口说什么,稍稍放松的神经猛然绷紧,掏出手枪指向身旁阴暗的走道。
  昏暗中一个男人鬼鬼祟祟的身影,蹑手蹑脚地想要逃跑。
  花狸子的动作吓得他一个哆嗦。
  男人下意识举起一副不省人事的躯体,挡在自己身前,用枪抵住了人质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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