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李渊和一哭就头疼、嗓子疼。
但她仍克制不住恸哭。
理智承认自己的精神状态已经不在正常阈值,情感却还强拖着倾塌的健康,想拼死一搏。
这是哪儿?我要回去。
回哪儿去?我们带你回家!李母情绪激动地提高声音。
当然不止是为李渊和的鲁莽,更因为所谓世界一流名校,把自己的女儿整成这副样子。
精神恍惚、骨瘦如柴,饱受折磨。
我要回去和他们打官司。妈妈我没疯。我是梁欣的主治医生,我知道她的情况,我手里还有证据
李渊和觉得自己有责任,当时院方让她移交病人时,她甚至没问。
我们来晚一点,你都要死了!
李父的怒吼打断李渊和喋喋不休的哭泣。
她渐渐止住声,像受了惊的兔子,蜷缩在被子里发抖。
你就知道你知道,你知道你能拿他们怎么样呢?李父语气缓和了些,似乎对自己的暴躁有些自责,那些畜生有的是手段,你就想和他们硬碰硬了?
李渊和没再接话,只是抖得厉害。胸腔仿佛被一把一把攥着,把心脏捏了个粉碎。
她死了啊。
怎么会没人知道呢?
李父感到心烦,掀帘子出去了。
母亲陪着李渊和,直到剧烈的颤抖平息下来。
又痛又疲惫,生不如死的感觉。
妈妈。
不知过了多久,母亲只听到女儿带着哭腔说,
我毕不了业了。
毕不了就毕不了呗,有什么稀奇呢?
母亲倒了杯凉开水,放在病床旁的柜子上。
回去接我们的班,老本能吃到死呢。
光是这回捞李渊和出来,前前后后就打点了几十万。
他们不心疼这钱,也不心疼李渊和的研究生毕业证书。
他们觉得让女儿吃一堑长一智,这些代价都还算值得。
文凭有什么稀奇呢,回去随便给哪个大学捐点款得了。
好得多呢。
要不是不想打击李渊和自尊心,二老不会同意女儿千里迢迢去那个徒有排名的破学校。
重点期刊发表了不下三篇论文,还要给名下研究院、医学院打两年白工。
吃不饱穿不暖、早上坐诊晚上写材料。
也只有李渊和这样的愣头青给他们这么忽悠。
吃相难看些也就算了,竟然还闹出了这档子事儿。
二老是过来人,对这种事情司空见惯。
梁欣一个自幼的孤儿,没有人惦念她,配型成功,被一不小心拉去宰了,又不是纳瓦尔头一家这么干的。
可恨就可恨在,他们把脏水泼自己女儿手上。
这个病人让她经手了,这些畜生放不下心,怕她察觉什么,还打了百分之一的款项到她工资卡上。
这样万一东窗事发,还能保证李渊和和他们在一条船上。
少一个人证,多一分胜算。
他们的产业是极成熟的,知道怎么做成合法合规的医疗事故和司法解释。
李渊和如果糊里糊涂收下钱,这件事也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过去了。
毕竟病人早就移交,可她非得较那个真。
也好。毕竟是唯一的女儿,日后要接事业的人,心不能是软的。
不经历练成不了材,象牙塔里寒窗苦读一辈子,也不及遇上这种事一件。
渊和,爸妈很高兴你是个正直的人。李母对她说。
这个世界黑暗的事情很多的。
它有自己的平衡,你不可能把负面的东西连根拔起。你有钱了、厉害了、有能力了,就能帮助更多人了。
李母说的不无道理。
但有些裂痕,抗抑郁药物也无法弥合。
愧疚就像强酸一般会持续腐蚀人心,特别对于李渊和这种理想主义者。
*
她病得太重,陷入昏睡后,还清晰得跳动着那个念头:我要把他们都杀了。
第23章
何千不喜欢凑热闹。
盲点有丧,文羽都出面吊唁的场合,她却觉得,这时候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没差别。
反正不熟。
所以她没有下楼。
何千运气好就好在,先后服侍的两个上司出手都阔绰。
李渊和自是不用说的。
这回跟花老板干了一票,纵使盲点出了事,讲好的赏金还是分文不差地及时进账。
何千非常满意。
*
怎么说?
花狸子显然没忘记缺席葬礼的秘书小姐。
送完客人又送完死人,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她就推门进了何千的房间。
白手套一摘,凑过去,撑住桌子,开始审阅何千的屏幕。
何千双眉一蹙。
盲点老大真是毫无边界感。
您的腕表已经启动自毁程序。剩下这些东西,您是要自己看,还是我来帮忙整理?
有劳了。花狸子拨动全息屏,几乎没有思考,就下达了指令。
那满屏密密麻麻的文字、数字和乱码,光是出现在她视线中,就足够摧毁薄弱的耐心。
秘书就是用来干这个的。
花狸子把手套塞进西装裤口袋,转身出门。
还不忘把门带上。
干净利落,就好像她从来没在这里出现过一样。
何千留意到她哭得眼眶发红。
恰才楼下争吵何等激烈,她自然听到。花狸子着实狼狈。
此时滴水不漏的造访,很有端架子的嫌疑。
白婳的死,就算冷漠如何千,也不能彻底心如止水。
她从没见过李渊和哭,也从没见过花老板哭。
结果短短一天,脏心烂肺的女财阀哭了,心黑手狠的土匪头子也哭了。
就像看了一场狗血大戏。
至于吗?
纵观盲点上下,何千倒更像个局外人。
*
何千叹了口气,四周又寂静下来。
想起自己的志向,本只图个高薪稳定,结果被李渊和拉上贼船。
现在的钱,更是赚得不清不白。
好在她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风口浪尖找刺激,也不是什么坏到头的事情。
自己和令楚星煞费苦心,合作天衣无缝,偷出来的东西,竟然还没有白婳那家伙一人跑酒馆里叼的尾巴有看头。
毕竟赌场是柳敬的地盘,酒馆是史长生的地盘。
柳敬只是面子,史长生才更适合做背后的操盘手。
业务和学术一样,熟能生巧。柳敬这个领域干不过史长生。
白婳生前直接把酒馆的交易记录都流转给李渊和了。
足足七百多条流水台账,能追溯到上百批下游买家。
何千挑了一些眼熟的名字,在暗网查了查。不出所料,绝大部分都是南方的组织。
交易品类也繁多。
从专供基因编织的源制品,到其他刚需脏器,角膜、甚至未经处理的真发,都在史长生的业务范围之内。
为了更加方便统计,史长生甚至采用了一系列代码标注货物。
可以确定,还有几例活体交易。
何千从来没听李渊和提到过,史长生还有把握经手活体交易。高风险买卖。
不过这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
她热衷于从孤儿少女身上发横财。
如果下游客户提出要求,并能给出令她满意的价位,偶尔担几次风险,也不失为拓宽业务范围的革新。
一些台账的备注栏,体现出运输工具的型号和标志、性能、交接人员信息等内容,这或许是因为下游买家的特殊要求。
何千在筛选出的条目中找到了几个坐标位置。
夜幕降临,何千忘记了开灯。
黑漆漆的宿舍内,只剩全息屏幽幽发光。
饱和的工作量让她双眼异常酸涩。她只是拿着缓解疲劳的药水,一直滴进眼睛,不愿稍歇。
何千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工作热情了。
这无关花狸子给的报酬是多是少,只是扑朔迷离的真相,被血淋淋撕开的触感,让她神经兴奋。
备注中格式要求严格,比如:白色中巴l带冷库l有特殊标志(附图)l弗洛斯山脉布莱恩峡谷东侧l伊迪尔(男,中等身材,隶属克莱德猎犬营地)代为交接。
弗洛斯山脉横亘南北交界线,绵延千里,地势险峻,山林阴翳。
巡逻监管需要耗费先进技术力和巨额资金,是有关当局够不着的开销。
所以从几十年之前至今,它一直都是走私的重灾区。
货品一般会在南方当地拍卖,或直接流入订购买家手中。
只能说有利有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