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皮带暴躁地飞出去,砸向导师荷官白花花的胸口。
  荷官一把抱住,怔了下,没说多余的话,转身出去了。
  啧。
  颜挈在一边咂嘴。
  受不了花狸子发脾气,跟着出了门。
  剩了文羽和她两个。
  文羽怕得心里发毛。和花狸子单独共处一室,她紧张得哆嗦。
  扣子逐颗解开,花狸子随手把外套扔在沙发上。
  文羽再次控制不住,瞥见她绷紧的衬衫下,起伏可见的胸膛和宽阔优美的肩线。
  直到她戴好手套,把文羽适才洗开的牌拢起来,才稍稍回神。
  看着。
  花老板言简意赅,语气无可奈何的耐心。
  白手套隐约勾勒骨骼走向。
  展示,分牌,重新洗牌,扇形码开。所有环节到位,节奏严丝合缝。
  仿佛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力量控制。花狸子一边演示,一边面无表情地讲解,下手要轻,速度要快。
  扇形牌组,每一张的间距似乎用精密仪器测量过,均匀。
  她严格到苛刻的技术,让文羽感到惊心动魄。
  那双凌厉的眼睛又在提醒自己集中注意力。
  用指侧,轻一点蹭起来。
  白手套贴住最左侧卡牌,微微提起。
  接着迅速翻转,像戏法一样掠过扇形牌阵上方,牌背一张带着一张翻转,静悄悄的碰撞声。
  落回原处,不差分毫。
  这这怎么学!
  文羽洋娃娃般精致的五官皱了起来。
  花老板却仿佛没看见文羽为难,自顾自继续说:利用惯性,每张牌只需要拨到。注意不要碰乱。
  来。
  花狸子伸手一让,就站到一旁,监督文羽。
  文羽磨磨蹭蹭走上前。
  她看着花老板的眼神怯生生的。
  拢牌,码牌。
  码不齐可以快一点。
  重新码开,还是疏密不均。
  练吧。练到会。
  花狸子在一旁坐下,翘着二郎腿,也不干别的,就盯着文羽练习。
  消极的神经被压迫着,强行唤醒对学术的钻研精神。
  文羽咬着牙,带着怨气,一遍又一遍把牌码开,收拢,碰齐,再次码开。
  就像儿时练习复杂的钢琴曲目。
  简单重复的机械动作让她昏昏沉沉,目光都开始散乱。
  不知过了多久,手腕忽然被按住。
  码了一半的牌,虽然还是不能像她一样精致苛刻,但观感上好很多。
  白手套扣着文羽的手腕,没有情绪起伏的命令在耳畔响起:挺胸。不要颓。
  我累了。抗拒沉默一小会儿,文羽不满地嘟囔。
  去喝水,休息两分钟。花狸子冷漠地放开文羽,将剩下的牌码开,又收好。
  只是随意摆弄,却麻利干练,看得文羽眼皮一跳。
  花狸子没看她。
  荷官,是赌桌上的法官。你这样的状态,绝对会露馅。
  不过是供人取乐的玩物。不以为然,文羽闷闷地说。
  饮下一口温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花狸子点点头:窑子的头牌也要本事。
  握着刀子,哪管你是不是玩物。扭扭捏捏跟个学生似的,一看就不是料。那些男人见过的妖孽多的是,不在乎你露的一点半点。
  她说话真糙。
  文羽咬了咬牙,血液直往脑门涌。
  她曾暗中笃誓,纵使海枯石烂,她都将追随李渊和到世界覆灭。
  没想到她竟然让自己在花狸子手下干这种事。
  一回头,文羽却差点撞到花老板。
  她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来到文羽身后,就像要排着队用饮水机。
  文羽愠怒的、带着恨意的眼神再一次毫无底气地熄灭。
  你要把他们当成乐色。花狸子依旧毫无波澜。
  她身上的枪油味好重。
  文羽又是一阵寒颤。
  花老板强势得不容置喙:要把他们当做平等的乐色。就像你看我一样。
  就像什么?
  文羽下意识后退一步,摇了摇头。
  她看出来了她看出来当时她对她的轻视和厌恶了。
  这很难看不出来吧。
  文羽确实看不起盲点老板的流氓做派,可她已经找不到那种看垃圾的感觉了。
  这个人,她从来觉得恶俗、肤浅、嗜酒好色,自己却根本无法与之较量。
  栖云庄园的对弈,文羽满盘皆输。
  只有气场足够强大,他们才会觉得你值得信赖,才会认可你的赏罚。
  花狸子绕过文羽,在饮水机前接了水。
  比起妆怎样,衣服怎样,你的眼神更加重要。
  你要看不见人,不论对方是什么样尊贵人物,都是镶金的乐色;你眼里只有牌,你越不注意他他才越会注意到你。
  文羽沉默地看着花狸子,好一会儿才开口:你还没告诉我,你们的计划?
  计划?讥讽的冷笑,让你陪着姐姐们去赌场潇洒潇洒。
  怎么,不乐意?
  为什么是我?
  长得漂亮。花狸子简要回答。
  敲敲桌子,示意文羽休息时间到了。
  花瓶废物。
  和李渊和的评价如出一辙。
  文羽把纸杯丢到废纸篓中,狠狠瞪了眼花狸子。
  花老板,牌这么会洗,想必没少伺候过男人。
  花狸子竟然没有生气:我杀的人比李渊和发的论文还多。熟能生巧,手拿把掐。
  牌面抹开又收拢,她对下一步发牌动作做演示。
  花狸子漫不经心:刀口不一定在赌桌上,也不一定在床上。
  严丝合缝,没有破绽;想怎么杀,就怎么杀。
  锋利的牌像刀片一样飞了出去。
  有力,要准,要狠,要让对弈者感受到赌局的压迫,要不遗余力地提供情绪价值。
  要让输的天崩地裂,要让赢的得意忘形。
  李渊和原来喜欢脏的。文羽又没集中注意力。
  花老板垂眼看牌,却敏锐地感受到,身后文羽并没有在认真学。
  她的目光聚焦在花老板的后腰。
  紧窄,布料之下能看见深深的背沟。
  好结实的女人。
  专心!
  底牌被拍在桌上,花狸子头也没回,提醒中已经表现出厌倦。
  你真是为了钱无所不为。文羽显然没有学会,却还在想着花狸子的那番话。
  花狸子忽然转身。
  那双猫眼尖刀一般,仿佛能割透人的魂魄。
  你要搞清楚自己在和谁讲话。
  隐忍的厌恶和暴躁瞬间涌溢,文羽不禁退后半步。
  她是很讨厌花狸子。
  她行为粗鲁、言语不堪。
  但从来没像这样暴露过对文羽的厌恶。
  当花老板流露出那种恶心、抵触的情绪时,文羽竟然感觉心下一空。
  微微颤栗着,好像是愧疚,又像是恐惧的情绪慢慢淹了过来。
  都不是,是难过。
  我们是一无所有的人。我们最不值得珍视的东西就是自己。
  钱是很宝贵的。
  我们就是一帮流氓、暴徒、走狗、罪犯,别用你那高高在上的眼睛审判我们。
  文羽不自觉地发抖。
  当花狸子再次转身,背对她时,文羽没能忍住泪水。
  又悄悄擦掉了。
  虽然没看见,花狸子还是知道她哭了,理牌的手微微一滞。
  她想起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刻骨铭心的痛。
  被孤女院看守打断肋骨,在地库里吊了两天两夜。
  溃烂的伤口爬满蚊蝇,血从嘴角滴落,高烧中意识模糊。
  死神随时都愿意前来结束她的痛苦。
  痛,真的很痛。
  那种持续的、布满身体的、撕裂的痛,让仇恨都没有滋长的余地。
  指腹抹过牌侧,在木桌上轻敲两下,理齐了。
  哭完了?
  对
  继续,发牌。
  第14章
  为了下赌场好好陪姐姐玩玩,花老板给文羽魔鬼训练了将近一周时间。
  肉眼可见的瘦了。
  文羽,要不要我跟花老板说,把你送回你哥那里去?李渊和谨慎提示。
  她本来算好心,毕竟文羽在她眼里也就是个小孩。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