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洗累了倒头就睡。
醒时浴缸水冰凉,程双言还没回家。
终于委屈得哭了。
没有躺在浴缸里发烧的戏码,也没有程双言回到家见我作践自己心疼的眼神。
只有窗外孤独的路灯照进来,在碎布片上打出一片斑驳。
上床睡觉,把衣服剪完了,索性裹着被子睡。
半夜门响了,程双言回来了。
她的步子,沉稳,不快不慢,一下就听得出。
她窸窸窣窣上床了,我才猛地想起来。
上错床了。
睡她的床睡成习惯,今天被冷水泡昏了,竟忘了我们已经分房。
手在被子里攥紧了,程双言似乎没发现身边多了个人。
酒气呛人,忍不住伸头去看她。
程双言喝酒了?我记得她滴酒不沾。
这一看,就和一双清明的眼睛对视了。
瞧见我,她先愣了一下。
手比脑子先想起我,泥鳅般从被子下滑进来。
很冰,冰得我尖叫一声。
“拿出去!你忘了我们已经不是那种关系了吗?”瞪着她。
她今天反应很慢,慢慢把手拿出来,又很不确定地问我:“胡一?你没穿衣服?”
把自己裹成寿司后安心骂她:“你有病吗?裸睡怎么了?你走错卧室了,出去!”
走错卧室的是我,她却讨好似的把脸凑过来。
一把抱紧我,脸颊在我鼻子上蹭。
“我好想你,胡一。”
心里软了一下,更多的是酸。
使劲挣扎,嘴里大骂“滚开,拿我当暖床玩具?恶心!恶心!”
不知哪句话触动她,她哭了,温热的泪水流进我脖子,小蛇般一路舔舐到胸口。
“原谅我,原谅我好吗?只是太爱你了,你能爱我一点点吗?一点点就够了。”
怀疑这人不是程双言,把手拿出来捧着她脸看。
狭长的眼睛被我扯成柳叶,很无辜的。是程双言,是喝醉的程双言。
喝醉的程双言有很多很多歉要道。
我成了她的圣母玛利亚,她跪下,向我赎罪。
一边安慰她,一边拿过她手机,用指纹解锁,打开了。
我不是你的赎罪券,我是你的神罚。
从里到外翻了一遍,工作微信内容平常,都是些看不懂的东西。
又点进相册,一些合同,一些工作照片,没别的了,连一张她的照片都没有。
统统拿手机拍下来,屏幕的冷光打在我脸上,我从未如此清醒过。
程双言睡着了,手搂着我的腰,整个人压在我身上。
不觉得重,习惯了。
往下滑了滑,一个加密相册出现在底部。
把程双言的生日,身份证号,手机号全输了个遍。
密码错误。
挠着头想了又想,我生日是几号来着?
好像是冬天。
起身翻出身份证看,输入我的生日。
密码对了。
一大堆我的照片跳出来。
光着的,穿衣服的,笑着的,哭着的。
应有尽有。
我走进一个巨大的胡一博物馆,馆长是程双言。
往下滑,滑到高考后的几天,几张文件突兀地出现在我的照片中。
心里打着鼓,又敲定了。
就是这了,颤抖着拍下照片,那封举报信已经记得滚瓜烂熟。
信里出现的证据都在这了。
为什么和我的照片在一起?
也许程双言觉得一个白手起家的公司的分量与我相当。
嘴角勾起,眼睛里倒映出白花花的文件。
程双言,神罚要降临了。
次日晨,门被哐哐砸响。
程双言跳起来,我睡眼朦胧地坐起,突然想起自己光着。
和程双言大眼瞪小眼半晌,她问我。
“你衣服呢?”
“你不知道你昨天做了什么?”捂着被子恼骂她。
程双言什么也没做。她真的喝断片了,站在原地沉默半晌。
去隔壁卧室拿衣服,扑了个空。
当然扑了个空,衣服现在都在客厅呢,变成一大堆碎布片。
最后还是穿上了她的衣服,坦然去开门。
小幽见了我并没有好脸色,哪怕我说了我是程双言妹妹。
程双言今天变了个人似的,小幽一来就往她怀里钻,她没有丝毫抗拒。
甚至顺手把胳膊搭在她背上。
真希望我真是她妹妹,这样面对此情此景就不会太想吐。
捂着肚子走进卫生间,干呕几声,虚弱靠在墙上。
程双言走进来了。
递给我一把钥匙。
“房子替你找好了,离这不远,家具齐全,你带着行李搬过去就好。”
人真是变得很快。
我没有打她,也没有动手,连一句骂都说不出来。
强撑着,站得笔直,害怕松懈一下就会当她面散架。
以前那个跋扈,天不怕地不怕的胡一哪去了?
也许走了这么久,我真的累了,我要休息。
第7章
行李箱是给舍不得扔掉过往的人准备的,我扔掉过往,背着包走出程双言的家门。
脚步并没有变得很轻快,越走越慢。
想起我还有车,回过头去拿车,才想起上次又出车祸了。
忘了问程双言她把车丢哪了,不想再回头。
靠腿走。
没拿程双言的钥匙,这是我最后的骨气。
一路走回学校,拉不开宿舍的门。
“寒假啦!宿舍门锁了,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留守宿舍的宿管开窗户问我。
摇摇头,没什么事的,只是一时不知道去哪里。
蹲下来抽了两根烟,把烟头按进雪里。
给柳愈打了电话。
柳愈寒假不回家,留在s市打工,租了一间小小的屋子。
她见了我并不惊讶,只是给我杯水。
指指卧室:“一居室,你不介意和我睡一张床的话就留下来。”
我窘迫成这样吗?
看向镜子,黑色发根长出来了,脸上没有疤,脖子上也没有吻痕。
一些滋味浮上来,不敢去想,难受。
柳愈很忙,一天打两份工,经常半夜才回来。
我白住她房子,心里过意不去,勤勤恳恳地打扫卫生,整理房间。
那么小的房子,有什么可打扫的?
打扫完了就发呆,把那些照片一张张拿出来看。
程双言再没联系过我,有天看到她发了朋友圈。
和小幽,两人面对面。
小幽坐在我曾经的位置,桌上一大堆菜肴,烧排骨摆在中间。
默默点了删除好友。
夜里睡不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柳愈回来晚,索性去买来酒,等她下班。
她几乎不怎么喝,靠在沙发上看我。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举着酒瓶笑,头靠在她肩膀上。
她不回答。
“是有什么企图吗?比如这个。”指指自己的嘴,笑得轻浮。
她摇摇头,手放在我肩上,语重心长。
“有些人重视爱情,有些人重视友情,仅此而已。”
“你是前者还是后者?”摇头晃脑坐在沙发上,又要点烟,柳愈按住了我的手。
“以前是前者,现在是后者。”她说。
突然不知道说什么,轻飘飘哦了一声。
“你想一辈子当她的金丝雀吗?劝你放手吧,你玩不过她的。”柳愈看向我,神色认真。
心被刺了一下,怎么突然提程双言?
闷了口酒,深呼吸好几次,才把好不容易压制的情绪平息下去。
柳愈继续说。
“你上次问我,有一个很恨很恨的人该怎么办,我还是那句话,放下吧。”
“求恨何尝不是求爱?爱是被看见,恨也是。”
“你的人生是你的,如果执意报复她,你这辈子都会活在她的阴影里,无论报复成不成功。”
酒没喝完,我把酒瓶艰难放回桌子上,手不住地颤抖。
“我明天要上班,睡了,你自己想清楚。”柳愈起身回房间了。
一夜没睡。
不是忙着哭,是忙着归纳资料。
把收集到的东西都整理好,点开举报网站,手机的莹莹白光跃动在我眼里。
鬼火似的。
我的人生已经被程双言毁了,谈何放下?
举报流程很顺利。
天亮时,网站跳出了举报成功的字样。
起身洗漱,我要去找工作。
说实话,离开程双言后,人生变得轻松了。
程双言这个人也像咽下去的鱼刺一样,随着日子的消逝逐渐面目模糊。
只有偶尔想起来时隐痛一下。
也许像柳愈说的那样,我真的放下了。
在酒吧做了半个月学徒,因为过往喝酒经验实在丰富,调酒对我而言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