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行了。”顾双清一扫,眨眼间桌上的东西就被她丢进柜子里,“出去给我拿外卖。”
  风不知听话下楼,从门外柜上取了外卖,去餐厅打开摆好,顾双清进来看见,笑吟吟道:“真乖。”
  后几日,风不知就在书房,学着画符,顾双清看着不正经,教起人来却认真。只一点,她常睡到日上三竿才起,风不知比她早些,出门买回早饭,吃完才能开始教学,到了下午四五点,晚饭时间,就停了,周末顾双清更是懒怠,时不时不见人影,然后领着不同的女人回家。
  如此几周,风不知的作息也全乱了。
  顾双清习惯把空调温度打得极低,屋里又弥散着淡淡的香,像是檀香,又像是沉香,隐藏着雪松气息和百合清香,有时会让风不知想起幼时在寺庙的日子,画符时要摒弃尘念,使精神与天地交流,就这样过了几天,风不知觉得整个人都空荡荡、飘飘然了,从里到外都被木质香浸泡。
  顾双清眼看着活生生一个人就要变成木偶古董了,强拉着风不知出门,满地逛。
  风不知没想到会在酒吧重逢,与阎椿。
  酒吧的名字叫“渺”,是个club,挺吵挺乱,不过因为严格禁烟,女性占比更多。
  环境昏暗,太过劲爆的音乐使心跳的频率紊乱,五颜六色的灯光变得很快,几乎让人不能视物,不过在这种情况下,欲望会代替眼睛,人也变换着颜色,尖叫欢呼震耳欲聋,望过去,躁动的人群像夜行的百鬼。
  风不知怔忡地看向来人,外界的声音像被潮水隔绝,身上冷热交替,却无法挪动分毫,仿佛生根在地。
  阎椿,她心里念叨着这个名字,似是力量的来源,也是吸取生机的漩涡。
  她没想到那段草率的恋爱,会改变她这么多,没想到这个人,会在她记忆里凝结成坚不可摧的礁石,当回忆的河水流经,便会激溅出情绪的浪花。
  顾双清不知何时从舞池回来,惊动了风不知。风不知恍惚站起来,艰涩地开口,话语像石砾,磨过嗓子:“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眼前人淡淡莞尔,一如当时明月:“我的朋友失恋了,陪她来散散心,如果你是另一个意思的话,我的答案是,我在京城读研究生。”她侧身,露出背后正抽泣的女人,告知她的名字是余泾。
  “好巧。”风不知说完,又沉默,想说的话很多,脑中却一片空白,不知如何开口,但心底别扭的快意潜滋暗长,重见念念不忘之人,藕断丝连,这算不算她们格外有缘呢,或许她们合该就这样,痴缠一生。
  顾双清玩味地扫视几人,笑着打破寂静,胳膊懒洋洋搭在风不知肩上,手指递向阎椿:“认识?还是……不止认识?”
  “……前女友。”说完,她看到阎椿眼皮一颤。
  顾双清一挑眉,重新细细打量阎椿,“啧”一声,放下手臂,拉着她走向她们,把风不知往阎椿边上的位子一扔,自己则坐在余泾旁边,探身轻笑:“失恋而已,花花世界,当下开心最重要啦,不如,再谈一个?”顾双清拿起一杯叫“江未清”的酒,递给余泾。
  “不是‘而已’……”余泾眼眶红红,缓缓摇头,“我们谈了十年,吵架异地,分分合合,从情窦初开一直到现在,我不明白,她如何就轻易不爱了?”
  顾双清抽出一张纸巾,轻轻在余泾眼上按按,乐道:“初恋啊,年少白月光啊?那是要难过一阵,人嘛,哪儿那么容易,一来就遇到灵魂伴侣,多经历几次就好了。”
  余泾接过“江未清”,仰头一饮而尽:“可我现在就是难过,就是要钻牛角尖,就是走不出来。”
  “这简单,找点别的事做做嘛,醉酒,疯狂跳舞,或者——上床,什么都不要想,除了让自己快乐。”说着,顾双清硬拽起余泾,旋转着就要往舞池中滑。
  “你这丫头还挺重,现在这个时代,要谈感情,多快啊,又不是以前,一封信,一辈子都没能送到。”顾双清扯起嘴角,轻嗤,不知是在嘲谁。
  她的动作没成功,余泾戳在地里,身子骨却软软地搭在顾双清身上。顾双清没法,只得轻轻将余泾抱回沙发上,一条腿抬起,支在她腿边,一只手撑在她脸庞,懒洋洋垂眸看她。
  余泾微微偏头,又喝尽了一杯酒,脸颊在幢幢灯影里,显见地泛起绯色。
  顾双清不由抬手,手指滑过余泾脸侧,好似温柔:“你这样的美人,想要谁的心,是得不到的呢?”
  余泾费力抬起眼帘,还有些固执:“可我唯要一颗真心。”
  “真心?”顾双清这次真乐了,讽刺的意味毫不掩饰,“最没用的东西,古来多少人能用真心换来好结局?妹妹,别犯傻了,至少,别傻第二次。”
  余泾轻声骂她:“你这种人,哪懂爱情?”
  “我当然懂,你们一生一世一双人,是爱情,可歌可泣,我的当然也是了,爱情难道由时间长短来定义?因为觉得对方值得而靠近、占有、保护,这没错吧?那美貌不是优点?技术好不是优点?甚至不会因缺点而失望,不会为了经营而心力交瘁,这是只有快乐的爱情。”
  风不知听不下去了,唤她:“不要随便忽悠人家。”
  顾双清便说:“那你先反驳我的观点。”
  风不知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顾双清有了小小的得意,继续道:“十年……你能活多久?你还能有多少时间来浪费在沉湎过去,去看看新人,别抱着生锈的东西不放了,或者,看看另一个世界。”顾双清笑着朝她眨眨眼。
  余泾又抓了一杯酒,囫囵下肚,狠狠揉了揉耳垂,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了。她仰头眯着眼看顾双清,看了许久,忽然一伸手臂,勾住顾双清的脖子,果决地吻上她的唇。
  风不知惊了,瞪大双眼,顾双清却比她还震惊,愣了十几秒,先推开对方,嗫嚅几下,哑了。
  “怎么,这不是你的目的?”余泾冷静地异常。
  “我只是单纯想安慰你……”顾双清憋出一句话,又崩溃道,“我没想把我自己搭进去的。”
  “那你觉得我好看吗?”
  “……嗯。”
  余泾便再次吻上她。
  风不知看懵了,这时,一双手覆上她的眼睛,阎椿将下巴搁在她肩上,话语冷冷的:“好看吗?”自那之后,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风不知打了个寒颤,身上起了密密麻麻的小疙瘩,阎椿却很快收回,羽毛似的,仿佛方才一切都是风不知的幻觉。
  她怔然回头,重新看向阎椿,难得在她面前手足无措。阎椿似乎和从前一般无二,或许,比相处的那段时光里更好,说来可笑,风不知是在与阎椿分手之后,才开始认识到她身上的光亮,就像何以安一样,在分别之后,用回忆将一个普通人反复雕刻,将本该变得模糊的人,打磨成自己喜欢的模样,装扮成自己的执念,仿佛一只蚌,夜以继日地分泌泪水,将沙粒包裹成珍珠,不过阎椿不是瓦砾,她从来就是美玉。
  阎椿偏了偏头:“好久不见,你却一句话都不说。”
  第48章 江未清(二)
  “我……”风不知仓皇开口,又不敢再言,她摸不清阎椿的想法了,害怕因为一句错话,而捅破了梦幻的泡泡。
  她再一次看着阎椿失神,酒吧的灯光在她身上,跳跃,摇曳,却又好像离她遥远,竟显出了一丝温柔,对了,她有变化,她比从前……温柔许多,像个大人了。风不知心尖一颤,她们其实都变了,时间、经历,让每个人都更加成熟,说不清是该庆幸还是该悲哀,大多数人会越来越适应社会和人群,无视不想长大的心愿多么强烈。
  我因为你而改变,那么你呢?是什么让你与曾经不同。
  “为什么不说话?”阎椿再次问。
  “因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可你连看我一眼都不愿。”
  “因为我……不敢看你。”
  “不敢……”阎椿声音低缓下去,似乎终于按捺不住想说什么,眼波颤了颤,很快又黯淡下去。
  旁边余泾忽然用力推开顾双清,微微喘着气,闭了闭酸涩的眼,力竭地说道:“等等……先让我……再找一找我真正想要什么……”
  余泾跌跌撞撞地跑了,阎椿望了望她,瞧了一眼风不知,连一声告别也没有,跟了上去。
  世界的色彩和声音也随之而去,风不知凝视着她背影消失的地方,直到被顾双清叫回魂,她难得的露出疲惫,拉起风不知:“走吧。”
  第二次再去“渺”,阎椿不在,倒是看见了余泾,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疯狂的人群,顾双清走到她面前,身子挡住了她的视线,余泾抬头,失焦的目光落到顾双清脸上,随即她淡淡一笑。
  顾双清便问:“来这种地方不尽兴一次,傻坐着想什么?”
  余泾只摇头:“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顾双清莫名,正好有一人邀她跳舞,便扬起笑脸,转瞬就不见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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