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王熙凤看他一眼，见他不说了，也没问，而是直接起身说道：“明日探春邀了我出去游湖，听意思是那个孙羽山约的，你也一起去，可以吗？”
她这话说得客气而疏离，马文才抿唇，有些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好。”
“你安排吧。”
见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王熙凤心中更气，但到底没再掐自己手心，如若不然，就像是在刻意引起他的注意似的。
她走了，马文才叹息一声，没跟着她。
但他心中也已经开始动摇，只是那种要离开的感觉还在，他再去招惹王熙凤似乎也不妥。
两人又一天没有说话，马文才干脆就在书房歇下了，没有再进屋子。
这些天两人闹矛盾的时候马文才依旧每天给王熙凤准备早膳。
他准备，王熙凤就吃。
结果第二日，马文才却自己吃了没有管王熙凤。
王熙凤在屋里沉默了许久，最后随便对付了两口，就准备出门了。
平儿在书房找到马文才的时候，马文才正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姑爷，姑爷醒醒……起来了，咱们该出发了。”
马文才晃了晃脑子，点头道：“好，稍等，这就来了。”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身体一向康健的马文才，不过是昨夜在书房睡了一觉，竟就有了一点感染风寒的症状。
但是他还记挂着王熙凤说的要去游湖的事，便强行拖着病体跟她一起出了门。
一路上两人也没说话。
平儿和柿儿知道他们在闹矛盾，于是两人也不进去触霉头，都坐在外面赶车，连车夫都没有带。
故而也没人发现马文才的异常。
王熙凤见他一上车便一脸没精神的样子，完全没想到马文才也会生病，料定了他大概就是不想跟自己说话，所以才垂眸假寐。
于是她自己默默不言。
从城里到和孙羽山他们约好的地方要半个时辰，柿儿两人驾车慢，晃晃悠悠的。
王熙凤看着马文才似乎睡着了，这才毫不避讳地盯着他。
一年多的时间，马文才变了不少，唯独那张俊俏的脸没怎么变。
如果不是他这张脸，当初王熙凤多半也不会把他带回府里。
伸手想去碰他，却听马文才突然呓语了一句。
王熙凤坐到他的旁边，听清他的话，整个人都愣了愣。
……
马文才做了一个梦。
久违地，他又梦到了自己的小时候。
父亲对自己严苛，动辄打骂，母亲为了救自己毁了容，最后上吊自尽。
马文才跪在屋子里，怎么喊也喊不醒……
“娘、娘，您不要丢下文儿，文儿会好好努力的。”
“娘！！”
马文才倏地从梦中惊醒，却发现自己靠在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下意识地以为是自己的娘亲，猛然抱过去，那人身子一僵，熟悉的味道萦绕马文才鼻尖，他这才反应过来，抱着他的人不是别人而是王熙凤。
“对不住，我……”
马文才松开她，有些局促地坐在角落。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梦到过自己的娘亲了，现在怎么突然又梦到了呢？
这件事情是他一辈子的痛，永远没办法忘记。
他以为忘记了，却总是因为一件件事情又想起。
马文才看了王熙凤一眼，王熙凤看着自己一动不动。
一开始，她对王熙凤的感情就是来自于共情，自己与他，似乎是同样的处境。
但她比自己还惨，至少自己那个父亲是真心关心自己。
想到这里，马文才又不自觉地恨他，他的爱，真是让人痛苦。
他闭了闭眼。
突然一张帕子触到自己额头，马文才睁眼，发现王熙凤正在为自己擦拭。
“你流了很多汗。”
王熙凤语气平淡，没有要问马文才的梦的意思，这让马文才舒心不少。
“你已经很久没做噩梦了吧，相公。”
马文才一怔，自从上次那事情之后，王熙凤已经很久没有叫过自己相公了。
现在突然这样，莫不是在可怜自己。
马文才接过帕子，伸手时不小心碰到王熙凤的手又缩了点回去，挪开，移到了帕子上，说道：“多谢，我自己来吧。”
王熙凤也没有强求，“这两日你是不是没有睡好？”王熙凤又关心他。
“若是在书房睡不踏实，你就还是回房睡吧。”
马文才心里还一直想着刚才的梦，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了一点。
他艰难开口，“你……你不怪我了。”
王熙凤笑了笑，“我有什么好怪你的，我们不是一开始就说好的吗，只是装作夫妻而已，是我多想了。”
那就还是在怪。
马文才叹息了一声，没再多说，他轻轻地擦拭了额头的汗，只觉得全身上下都黏腻不舒服。
两人又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好在这时马车停了，平儿在外面唤了一声。
“姑娘，姑爷，已经到了。”
王熙凤嗯了一声掀开了帘子。
今日天气不错，阳光照在湖面波光粼粼。
湖旁柳树黄了叶子，一片暖色。
王熙凤先下了车，没等马文才下车扶她。
马文才有些晕头转向的，但是到底也没说什么，跟着一起跳下了车。
湖边停了好几艘游船，想来都是来游湖的。
这秋景确实是值得一赏。
“平儿，去看看他们在哪一艘船。”
“诶，我这就去。”
柿儿不想和他们两人单独待在一起，刚刚才吵了架，这会儿指不定要说什么呢。
“我栓马车去。”
霎时间湖边就只剩下了马文才二人。
风轻轻吹过，马文才觉得刚才那种不舒适的感觉减轻了不少。
他闭了眼享受这一刻的宁静，只是心情还是提不起来。
“你到底在想什么？”王熙凤问。
“什么？”马文才不解。
“你为什么有你自己的想法都不愿意跟我说说，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马文才不明白王熙凤为什么这么多天都不问，但是这时候却突然发问了。
可他却明明白白地看到了王熙凤眼神里的受伤。
“我……”马文才瞬间愧疚之情就涌现上来，却不知道说什么合适，只能实话实说，“我以为你知道了。”
“你以为？”王熙凤轻笑一声，“我以为的都是对的吗？我以为的和你说的能一样吗？”
“我怪你，你都不屑解释一下的吗，你明明知道我在意的是什么。”
“我以为你心里至少是有我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再伤心不过，即便不看她，马文才也能听得出来。
可是马文才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去解决。
“我不是故意的，我本来想跟你说清楚的，但是那两日你理我了，我就以为你根本不想听，所以我就什么都没说，对不住，如果……”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艘船上突然想起孙羽山的声音。
“文才，这儿呢。”孙羽山现在跟马文才走得近了，就连称呼听起来都更加熟络了。
“我们先过去吧。”马文才第一次觉得孙羽山的大嗓门有如天籁，解救了他。
这时候说那些还有什么意义吗？
不过马文才也清楚自己大概是逃不开了，他回去还是得告诉王熙凤，也是，人生哪有不散的宴席。
总要离别的。
他走在前头，没看到王熙凤在他身后阴鸷的脸色。
“哎呀，你们终于来了，我们好久不见了，探春妹妹没同你们一起来？”
王熙凤微微颔首，“我们自己过来的，她还没来吗？”
“来了来了，我看到了，我去接她，你们进去，随意。”他说着就跑开了。
马文才和王熙凤对视一眼，马文才不由得笑了笑。
可是王熙凤却盯着他没有回应。
马文才知道自己大概真的是伤到了王熙凤，也不敢多说，正想默默跟在王熙凤的后面往里走。
谁知王熙凤却突然转身退了一步，吓得马文才险些摔倒。
“我有那么可怕吗？”
“不是不是，是我自己没有站稳。”
王熙凤一直看着马文才，她也不管站在一旁的平儿了，眼圈微微红着，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说清楚，难道是想一走了之吗？”
马文才不言语，除了一走了之，他还有什么办法。
难道要让王熙凤等着自己，自己想办法再回来吗？
可若是自己回不来了呢，难道要让王熙凤等自己一辈子吗？
见他不说话，王熙凤的眼神慢慢黯然。
“我知道了。”
“你们两个，站在这儿做什么，进去坐啊。”
孙羽山满脸笑意，眼中只有探春，哪里还有两人，根本没发现二人的不对劲，一上船就招呼着几人往里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