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蠢啊。怎麽这麽笨?
不能指望这麽蠢的小鬼听懂他的话了。五条悟皱着眉想过去把他拎起来,忽然,走廊后面急急忙忙地奔来一个影子。是照顾梓的侍女。
“梓少爷,您怎麽跑这儿来了呀!本家的院子好大呀,我找了半天没找到,吓死我了。”侍女哭唧唧抹泪,又惊呼一声,“天啊,您的额头怎麽肿了?”
五条悟不喜欢吵吵闹闹的家夥,怕那群正在找他的佣人被引过来。他最后看了一眼,正打算走,正巧捂着额头的梓也朝这边看了过来。
那一刻,五条悟忽然想起,他还没真正看过绷带后那双眼睛的模样。
他扭过头,朝另一边走了。
——这是记忆里,他和梓最后一次见面。
等到再见面的时候,他已经完全不是五条悟记忆中那个笨蛋小鬼。浩瀚无尽的咒力淬炼着肉-体,曾经作为桎梏的出口已经消失不见,操控咒力就像捏泥巴一样随心所欲,最大输出量难以估计,要是让五条家的长老看见定会抚掌大笑三天三夜。
也不再需要用绷带遮住异于常人的眼睛。
对上“六眼”探究的目光,那双冷漠的、冰凉凉的眼珠,朝他望过来。
——一丝咒力运行的痕迹都没有。
第28章 day28 钱又花不完了
眼睛似乎被一双柔软的手遮着,黑黢黢里透着血一样的暗红,怎麽用力都睁不开。声调尖细的哭声像女人又像小孩,哭的内容却听不清。
冰凉的雨滴在他身上,转瞬间被高温蒸发成一丝惨叫的白雾。他的身体半冰冻半滚烫,上一秒还冷得牙齿战战,下一秒却又烫得恨不得把自己的皮肉扒开。
噪耳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竟是从他身体里面发出来的;内容也终于听清了,根本不是在哭,而是密密麻麻的细牙贪婪撕扯皮肉的嬉笑声。
“啊!!!”
和室内的惨叫吓得佣人差点从走廊摔下去。他急急忙忙跑去开门,手抓在门框上却突然退缩了。和室里面一片漆黑,任何漏光的的角落都粘贴了厚厚的胶带;一开门,浓重得让人忍不住咳嗽的药味一股脑涌了出来。
即便加了这麽多香料掩饰,隐隐的恶臭仍难以忽视。
佣人不敢进去,跪在门口,小心翼翼地问:“少主,您醒了……我把药端过去?”
话未说完,黑暗中一个瓷盘猛地朝他的脑袋砸过来,吓得佣人连连后退。
瓷盘的碎裂声和失去理智的嘶哑怒吼同时响起:“滚!!”
佣人如蒙大赦,滚了。
七天之前,一滩血肉模糊的人型被扔在了禅院家门前。但凡那一天见过这一幕的人都难以想象,那一坨垃圾似的被人捂着鼻子嫌弃的东西,竟然是禅院家身份最尊贵的嫡子。
禅院直哉的伤势太重,被他们手忙脚乱搬进去的时候险些连最后一口气都断了。禅院家用了最好的技术和药物,同时还请来了反转术式的用户为他医治。在外伤内伤都好得七七八八之后,第二天少主忽然全身溃烂流脓,疼得呻-吟不止。并且这病极端非常,只要有咒术的人靠近,疼痛就会加深,惨叫声能响彻半个宅邸。
家主把直哉安排在了后院最偏僻的房间里,只有平时被禅院术士们视作“废物”“垃圾”“野猴子”的没能继承术式的人去照料。
虽然消息被压了下去,严禁讨论,但家族里的人都心知肚明:要是直哉的怪病好不了,少主的位子就要换人坐了。
不光庶子和旁支心里算盘打得如何如何响,宅院里的下人们也没少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现在这个恶疮满身、站都站不起来的烂人,连他们这些下贱种都不如啦!
风言风语没传进禅院直哉的耳朵,但那些猪猡越来越轻蔑恶心的目光,都一分不少地被他看在眼里。
他的喉头又冒出一股血腥味,指甲在榻榻米上留下深深的抓痕。
该死!!该死!!都他妈该死!!!
最该死的就是乌榷那个老妖婆,在见过了他为此造成的惨状之后,竟然还能笑出来:“直哉,你生了病不去找医生,老身也爱莫能助呀。”
禅院直哉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你在说什麽啊?死老太婆,这不是你发出的任务吗?”
“都是因为你!我才会变成这样啊!!!”
“任务确实是老身发布的,”乌榷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烟斗,“禅院甚尔毁约,老身只能去找旁人。”
“但是啊,这任务难道不是你求我交给你的吗?”
“太不像话了,直哉,你这样子还能算禅院家的少主麽?”
“……”
禅院直哉如坠冰窟。
——没错。
暗杀任务一开始发布在暗网,来应征的大多是没钱没地位的闲碎咒术师,御三家的人根本不屑去跟野狗抢食。
禅院直哉实力强,加上在总监会的关系,他拥有更多的信息渠道。在从乌榷口中听到“甚尔”这个名字后,兴奋直接砸晕了他的大脑,让他根本没注意其他的内容。
虽然甚尔在禅院家一直被看不起,但直哉自从十岁见过他一面后,一直狂热地将其视作偶像。
现在甚尔已经脱离禅院家了,听说还改了名字,直哉已经很久没听到他的消息了。
因此,在听说任务的上一任执行者是甚尔之后,直哉用了一些手段粗暴地截了胡。
任务非常简单,暗杀一个人,用尸体换赏金,跟别的暗杀任务一样无聊。
发布者匿名,禅院直哉也是见了面才想起来,这个身材干瘦佝偻、满头白发勒紧梳成发髻的老太婆,似乎在总监会内地位不算低。
不过什麽人都无所谓,禅院直哉懒得客套,伸手:“要杀谁,照片给我。”
老太婆的回答也很干脆:没有照片。
“……哈?”禅院直哉用了很大劲,才把那句“你他妈脑子被驴踢了?”忍回去。他语气暴躁:“没有照片怎麽任务,你耍我?你对甚尔也这麽说的?”
“甚尔已经不属于咒术界了,老身不必担心他泄露秘密。”乌榷慢条斯理地说,“但是你不行,直哉。”
老人吐出一口烟雾,在狭小的空间弥漫:“老身既然这麽说,那自然有让你辨认的方法。”
乌榷给了他一个滑稽的巴掌大的布娃娃,并告诉他,傀儡娃娃能和目标对象的咒力共鸣,随着距离靠近而逐渐升温,能主动指引方向。
以及一个写在纸上的地名。
一开始果然什麽都没有。横滨有特殊的结界,咒灵无法生存,就算有也是碾碾手指头就会灰飞烟灭的再低级不过的垃圾诅咒,乏味至极。
在横滨溜达了大半天,禅院直哉感觉到了厌烦,开始怀疑这个暗杀目标是不是真的存在。
白天就这样浪费了,夜幕降临的时候,他沿着边境,发现了一座地图上没有标注的荒山。同时,怀里的傀儡娃娃微微发热。
在那之后的事情,荒谬得像个噩梦。
但他遭遇的疼痛并没有随着梦醒消失。
禅院直哉从剧痛中醒来,已经是两天之后。手脚好像折断了一样动弹不得,四肢百骸没有一处不钻心刺骨得痛,旁边有人惊喜地喊道“少主醒了!”,这聒噪的声音让他恶心得想吐。
他抓住了最近的一个人的衣襟,干裂的嗓子只能发出粗粝的气音:“娃娃……呢……!”
被勒得喘不过气的佣人哆哆嗦嗦:“少主,什麽,什麽娃娃?”
“把我那天的衣服拿过来!”
佣人忙碌了两个多小时,从垃圾桶里翻出了那件破烂脏污不成样子的羽织袴。
禅院直哉已经完全闻不到上面滋生的恶臭,颤抖着手,用全力撕开粘在一起的衣襟,没找到娃娃,却在胸口的夹层看见了不属于他的灰烬。
那傀儡娃娃,不知何时,已经自燃成灰了。
——他听见了,在他昏过去之前,甚尔对“那个人”说的话。
五条,怎麽会是五条……
禅院直哉气血上涌,又呕出一口血沫。
他被乌榷那个老妖婆耍了!!这个贱人,他要她不得好死!!
禅院直哉身上,处处触目惊心。血肉粘连在纱布上,稍一动弹便会流出一滩黑红血水。在层层纱布之下,没人注意、并且本人也看不见的视觉死角——一块胎记似的黑斑正在慢慢蠕动。
……
……
午后的阳光从露台照进来,烘着小赤狐柔软的皮毛。
跟酣睡的小狐狸不同,豆狸脸上愁云惨淡。
“我回横滨的山上看了看,一点都没剩下了呀。”它唉声叹气,用爪子偷偷抹眼泪,“虽然我本来就觉得半津主那老家夥撑不了几年了,但怎麽会这麽突然呢……唉,它没给自己算过命吗……”
豆狸调整情绪,转述了一些横滨的近况:抑制诅咒的结界还在,还能抗;荒山虽然被火烧了一把,但复苏得很快,已经冒了毛茸茸的绿草茬,烟熏得黑黢黢的树干也长出了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