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次回横滨。
这次为了妖怪的事回去,不能像上次那麽高调,加白弥梓摸准了出入检查松懈的卡口,没有惊动任何一方。
五栋黑色大楼钉在城市中央。横滨的月亮似乎格外大,从天上挤压着这座城市。
这里的黑夜比起白天又是另一个场景。行人仿若游魂,鸟木窃窃私语,余烬和硝烟味经久不散。你无法判断巷中咳嗽的瘦弱少年,到底是暴戾的黑手党,还是一位敏感的诗人。
加白弥梓甫一踏入妖怪栖居的那座山,就觉察出了不对。
他在山门入口处止步,冷冷的风从衣摆灌进去,胸前那块的温度却烫得惊人。
用来传讯的纸蜻蜓,连一声喊叫都没发出,便在口袋内烧成了灰。
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加白弥梓仰起头。惨淡月色的笼罩下,一颗星星都没有。
巨大的月亮,缓慢流动的浮云,山间淡淡的雾气。
——还有覆盖了整座山、晦暗涌动的帷幕。
“帐”。
“哦?”挑得高高的男声响起,一道身影从鸟居后不紧不慢地拾级而下,“你是这山上诅咒的救兵吗?”
“这麽说来,确实有好多个死前都在哭求喊着同一个名字。”
这道身影显露在月光之下,新染的金发,上挑的眼尾,穿着改良成方便行动的羽织袴,面容格外年轻气盛。
咒术师双手笼在袖中,笑嘻嘻地攀谈:“长老们都说横滨这地方有禁制,来一趟才发现根本没什麽大不了嘛。都是一群垃圾玩意儿,弱得要死,真扫兴。”
加白弥梓看着他不说话,冷色月光照耀下,他的瞳孔折射出无机质的光。
咒术师也不恼,同样借着光看清了对方的脸。
“你是男人?还是女的?”他眼神轻浮,轻蔑道:“既然能进来我的“帐”,就说明你也有术式吧。我可不接受误闯这种借口。”
真吵。
从刚才开始就吠个没完,哪里窜出来乱撒尿的野狗。
“好安静啊。”加白弥梓突兀开口,看向山顶的方向,“这座山的主人呢?”
“哈?”没听到想要的回答,咒术师不耐烦地啐了一口,“啊……你问那个稍微强一点的垃圾是吧。”他搔了搔脸颊,露出恶意满满的笑容:“区区三流货色还敢自称神,当然是把它剁碎了喂诅咒了。”
这样啊,难怪他感受不到半津主的气息。
“帐”遮掩了惨状。整座山太大,咒力微弱的妖怪又太多,咒术师没有耐心去从里到外翻一遍,于是他干脆放了一把火。
掺杂着咒力的火焰很快蔓延,所过之处,稍微强一些的还能发出求饶和惨叫,大多数弱小的,就像口袋中那枚纸蜻蜓一样,一声不响化作黑灰。
有“帐”在就不会有人发现异常。撤掉“帐”之后,不管是副多麽凄惨的景象,都有咒术总监会的人来擦屁股,就算是政府也不能说什麽。
面对自己的杰作,咒术师却很不满:“嘁,还以为这里藏着什麽好东西呢,白白浪费我的时间。”
他懒得再在这鸟不拉屎的郊区待下去,又喊了对面那人两声,后者却什麽反应都没有,只顾着看烧起来的山火。
要是在禅院家,这种不知尊卑没有眼色的家夥,早就被仆人拖到禁闭室调教了。
蠢笨了点没关系,那张脸很对他的胃口。
“喂,跟我走吧。”禅院直哉嗤笑,施舍般开口:“侍奉我。只要让我高兴,好处自然有。”
听到有好处,那人果然转过头:“哦……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你为什麽会找到这里?”
“以后要称呼我为“少主”,下不为例。”禅院直哉狠皱起眉头,勉强道,“当然是因为任务。”
“好,”那人点点头,“我没问题了。”
禅院直哉满意地扯开嘴角,“那就跟——”我走。
他的话没能说完,整具身体突然一滞,仿佛一块千钧重的陨石砸在他的脊背,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塌了下去。
咒术师脖颈上青筋毕露,条件反射地使出全力抵抗。汗水滴在脚边一寸寸下陷的泥土中,他的瞳孔缩成针尖一点,因为后知后觉的愤怒而止不住颤动。
竟然用这种卑贱手段暗算他,怎麽敢!!
禅院直哉只觉得自己仿佛陷进了一处深不见底的沼泽,他每产生出一丝咒力,就会立刻被周围的漩涡压榨得一干二净。
“……吸收别人的咒力?”他咬牙冷笑,按下心悸,在齿根尝到恨极的血腥味,“连术式都这麽下贱。”
那人双手插兜,一步步朝他走过来。
离得近才看清楚,漂亮是漂亮,但身材和打扮怎麽看都不像个柔顺的女人。
“……你个杂碎,”禅院直哉嵌进泥里的五指从指甲缝渗出血,双目迸射出怨毒的诅咒,“我不会放过你的。”
“都少主了,怎麽还这麽小心眼。”少年对他笑,双眸映着两簇燃烧的幽火,“我还打算放过你呢。”
他的脚步轻落在咒术师被迫抵着地面的头颅前:“下次再见面,我会杀了你。”
话音刚落,禅院直哉还没松一口气,忽然凝成实质的咒力当头一击,猛地踹在咒术师的后背!
咒术师呕出一口带着内脏碎片的血,眩晕的大脑不断回响着嗡嗡的鸣叫,清晰地听到了骨骼碎裂的声音。
“好巧啊,”那低吟仿佛恶魔,“又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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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明化的齐木楠雄背靠着树,抱臂交叉在胸前。
他向来尊重他人命运,不管他今天有没有在这里,事情都会朝这个方向发展。
伪装成普通人过平凡日常就够麻烦了,齐木楠雄一点都不想掺和进咒术界的勾心斗角里。
余光里,他看见咒术师一次次用脸狂砸石头,一头金发已经被血染红,进气少出气多,再怨毒的眼神也逐渐带上恐惧。
——他终于意识到,再继续下去,他真的会以这样屈辱的方式死掉。
齐木楠雄头疼地闭上眼。
真是的,就算是他也只想出了21种完美毁尸灭迹的方法。
不过现在倒是有一件能做的事。
超能力者的身影消失。三分钟后,浑身湿透狼狈地出现在了山顶。
乌云压顶,轰隆隆的雷声乍然响起,来自太平洋一座荒岛上的阴雨被瞬移到了横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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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水落在脸上,接着又几滴。
加白弥梓摸了摸脸,凉凉的,有些微的恍神。
就差最后半口气的禅院直哉抓住了这个机会,发狠拔出了怀里的匕首,直直朝对方刺了下去。他的咒力一丝不剩,术式无法使用,整个人如同废人,简直奇耻大辱。
手中一空,他的手腕以一种扭曲的姿势歪折,掉在地上的匕首被人捡起。
禅院直哉睁大了颤抖的眼,心跳急遽,已经能预想到下一秒皮肉被刀尖划裂的剧痛。
加白弥梓随意转了个刀花,对准咒术师的后心,利落挥下!
——“锵”的一声。
刀刃被另一把匕首拦腰截断。
刀片插进石头里不住震荡,距离咒术师的脑袋只有两指远。禅院直哉久久发愣,脸颊一阵温热,血液从被划破的伤口处涌出来。
加白弥梓看着手里光秃秃的刀把,不解,歪头望向不远处的不速之客。
看了那麽久的热闹,现在才跳出来当正义使者?有病吧?
嘴角有疤的黑发男人对面前的惨状吹了声口哨。他肌肉虬结的上半身盘踞着一只傻愣愣的毛毛虫似的咒灵。男人看向加白弥梓,嘴角咧开笑意,“做个交易吧。”
啊,想起来了,这张脸。
是那天想要偷袭他的假快递员。
“他的老爹愿意出一个亿。”伏黑甚尔随手指着瘫倒在地上的金发咒术师,“你放了他,我也不会对你出手,金额我们平分。”他刚刚用一段录像结束了对禅院家现任家主的敲诈,人质就是家主唯一继承术式的儿子直哉。
禅院直哉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被当成了货物对待,在听到男人声音的一刻,他不清晰的脑子霎时陷入狂喜:“甚尔君……!”
是了,甚尔君是没有咒力的天与咒缚,那就不会被这个低贱的术士操控!
禅院直哉一心想要甚尔为他报仇,急不可耐地嘶吼道:“杀了他!甚尔——”
“闭嘴。蠢货。”
男人冷冷的一眼让他僵在原地。
““我也不会对你出手”。”加白弥梓重复对方的话,单纯地感到疑惑:“你算什麽东西?”
“……什麽都不算,”伏黑甚尔面带笑容,“不过是个连咒术都不会用的野猴子罢了。”
能从人人嘲笑的0咒力废物成为公认的术士杀手,伏黑甚尔早就丢弃了自尊。他是一条记仇且富有耐心的毒蛇,只待时机,冷不防地将对方彻底咬死。
“要不要考虑我的提案?你只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能拿五千万,不划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