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上面有一层雾,雾是黑色的。”左辞猛吹了一口,浓稠的雾气散了又聚。
  黑色的雾?林婴本以为是天黑,没想到是雾黑。她回头望了望,天地间只有睡云山那片火炭处红光明亮,没被黑雾吞没,同时这些黑雾也在天上翻滚涌动越聚越厚,让人一看就觉得很是不祥。
  林婴道:“这是要下雨吗?”
  “不像。”左辞面色凝重起来,他忽然想起自己在吞星社的时候听人说过,鬼界的东西见不得太阳,万一迫不得已要借道走阳,就得先想办法遮一遮,兴云起雾颠倒黑白,是最常见的手段。
  ——也不知道哪位人物即将大驾光临。
  “结界既然没事,你回小岛上等我好不好?”左忌哄着她。
  “什么小岛?”林婴问完,就见左辞指了指天,顺势望了一眼半空中的小岛,心里隐隐的不安,“你要进去接应云家的人?”
  “我很快就回来。”
  “可是这里头一定很冷吧。”
  “冷了我可以放把火。”
  “我想跟你一起去……”
  “我不想让你一起去……”他们两个异口同声,说完都愣住了,左辞牵起林婴的手用力摩挲着,“舍不得你跟着受寒,我想让你躺在暖烘烘的结界里等着我,给我暖被窝。”
  林婴原本还想辩驳,被他最后一句给臊红了脸:“你快去吧,我不跟你说话了。”说完击掌将这片结界也给左辞分了权,左辞要送,林婴唯恐他送耽搁了正事,独自御剑飞去了小岛上面。
  她穿得很厚实,可是手脚冰凉。左辞穿得单薄,手心却像是攥着一团火。
  里面的确不适合她,冻僵了反而变成累赘。不过,林婴很想知道,为何这永冻之咒单单能被林家人设的界制止。
  目送林婴离开,左辞运灵打开结界,随即发现满世界的黑雾都在争先恐后地朝着他开设的出口翻腾滚涌,他刻意敞开界门,将那些黑雾悉数放了进去。自己也紧随其后一步迈入,他倒要看看,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值得别人千里迢迢的?
  迈入这一界之隔,一步之差的地方,如同投入冰雪襟怀,置身琉璃世界,天与地都只剩下纯粹的银白,世界冰冷刺骨,仿佛除了自己,再难找到一丝活气。
  脚踩在雪地上咯吱作响。左辞迈了一步,又迈一步。
  静悄悄的世界中,就连那些黑雾也都被冻得迟迟缓缓,贴地而行,仿佛在小心翼翼忌惮着什么。
  ——有兽灵。左辞忽然停下了脚步。
  可是他放眼望去,皆是一片毫无掺杂的雪白,兽灵在哪里?
  云不歇和柳乘风他们又在哪里?
  他闭着眼睛,释放出一种驭兽师与兽灵之间特有的感应,随即笃定这里有狼,就在他脚下?
  左辞张开眼睛看向了靴子下面。
  他两脚踩在毫无人迹的新雪上面,云不歇他们既然进来过,这里怎会毫无人迹?
  所以,他们和那条狼一样,都被埋在了脚下这层雪里。
  左辞微微一个念力,埋在这附近的百十匹巨狼,纷纷自昏迷中苏醒,双目赤红,身形暴涨,平添了无尽的力气纷纷自积雪之中刨出一条生路来。
  率先窜上地面的巨狼仰头嗷呜,还发挥灵敏的嗅觉刨出其他人类和同伴。
  白雪拽着云焕的袍角给他拖到了地面,再用两只前足猛力朝他肚子上一踏,云焕上来一口气张开眼睛呛咳起来,虽然两眼冒金星天旋地转,但紫涨的脸色总算是在慢慢缓和。
  左辞缓步前行,云铮、七星、柳乘风、云不歇在这段距离里接连被狼群刨挖出来,被埋得东一个西一个,云不歇被埋得最深,原来他被雪崩盖顶砸下,天旋地转中恍惚了一瞬,待清醒过来已经失去了方向感却不自知,他上下左右都被茫茫的白雪包围着,自己脸朝下便反以为那是上面,就冲着反方向越挖越深、越去越远了。
  越挖不到地面越牟劲儿去挖,要不是狼给他刨出来,还不知道会累倒在什么地方。
  “这里有条龙!”云铮哑着嗓子冲左辞嘶喊,同时冲风雪迷茫的前方比比划划说道,“背脊是一排冰川!犄角是一片森林!头有整座狼王殿那么大!”
  云焕也上气不接下气地补充道:“鳞片反光,打到眼睛上什么都看不清,我还以为我瞎了!”
  “嘴里吐雾,一喷就是一股寒流!袭到身上让人浑身僵硬。手里的刀都挥不起来了。”云不歇将拳头攥得咯嘣嘣响,又甩了甩僵硬的臂膀。
  柳乘风主仆寒着脸一言不发,左辞回过身来却是面含笑意:“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柳乘风一下子就失态了:“你是驭兽师你当然觉得好!收了这种级别的畜生将来又可以攻城略地作威作福了!”
  “错错错,我要是能收了它,估计这永冻之咒也就破去了,北境可供安枕,我又何须再去撞关求存攻城略地?”
  “你是说?这永冻之咒都是这条恶龙搞出来的吗!”云焕立马提起十二分的精神。
  事关家国兴衰存亡,云不歇云铮的眼睛也紧紧注视着左辞,一眨不眨。
  “我从很久以前就曾无数次的深入腹地,企图解开冻土南吞的症结,很多时候我明明可以感受到这片冰川深处蕴藏着一股不可抗拒的蛮横力量,可惜我无法将其唤醒,更无法与之正面对决,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如今这股力量终于有形有相、有所依托,这比看不见的敌人好太多了!我终于可以打败它!”
  “停停停停停!”云不歇慌忙出声打断,几步绕到左辞面前将他拦停,“老左啊,我知道你的心情,你想正面对决很久很久了,我比谁都懂!可现在不是好时机,你刚刚替林宴挡下了一道天劫,还将首神干败……”
  柳乘风听到这里身心猛烈一震:“他打败林宴了?”说完反应过来这不对啊,“你和我一起进入结界,当时左林交战并无结果,你如何断定是他赢了?”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云铮气道,“他要是没赢,能全须全尾大摇大摆地都走到这儿来了,林宴还不追赶?”
  “就是!”云焕也切齿道,“有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更不敢承认别人比自己强!”
  柳乘风气得笑了:“说得没错,有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更不敢承认别人比自己强。”他复述云焕的话,可是语气一变,什么都似跟着变了。
  平心而论,柳乘风不愿意相信成为神首的林宴会输给左辞,一定是林婴从中阻挠,迫使他们两相歇战。
  把云焕鼻子都气歪了:“姓柳的你少他么搁这阴阳怪气的,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看不惯有些人说话不凭事实全靠想当然!”
  ——“我确实没赢。”左辞打断了他们的争执。
  柳乘风一听就愣了,云氏其余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左辞紧跟着慢声说道:“不过我也没有输。”
  “这是什么话!没输也没赢,你们俩同时善罢甘休了?”三岁孩子都能看出来这绝对不可能。
  “公子你快别较真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七星暗暗心焦,如果真是按照卦象所说,那么公子在这凶多吉少荒无人烟的地方,待会指不定遇到什么危险还要靠云氏或者左辞来救,实在不能跟他们闹僵。
  七星想到这里把心一横,上前几步躬身施礼:“我家老爷丧期未过又出了一堆事情,公子心情焦躁,若有冲撞,万望云将军和两位少主不要介怀。我替公子给几位赔礼了。”
  他明面是给云家人赔礼,私心当然是为了讨好左辞。
  好在云家人天性粗犷豁达,不爱计较,又各个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云不歇大手一挥:“嗨,这有什么值得赔礼的,你家公子是个武痴,武修之间的胜败的确容不得夸大也掺不得假,赢就是赢,输就是输,只看结果。”
  不过说到这里云不歇咧嘴一笑,“只不过咱们立场不同,在我心里,就是老左赢了!林宴卑鄙小人,从来不敢正面约战。他心思太深,手段太毒,机关算尽之后也许侥幸稍胜过半筹,不过在我眼里,他算个屁的首神!我死也不服他。”
  柳乘风听完这番话,脸色还当真缓和了许多,因为他心里明白,云不歇说得有道理。
  林宴为了当个首神,把柳士昭给搭进去了。
  而柳士昭为了林宴成为首神之后能点将自己,也心甘情愿地为他献出生命。
  真是荒谬!真是可恨!真是没处说理!
  也许一切都是因为我还不够强。
  只不过我柳乘风就算不够强,我遇到这些事情的那一天,成就成败就败,才不会像林宴这样踩着别人的心血筹划甚是性命向上爬,叫天下人不齿!
  可是他恨林宴吗?
  扪心自问,他恨不起来。
  这里面的内情并不复杂,柳乘风只要随便一想就会明白,士昭君精通六甲左右术,替林氏占卜凶吉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了。那是他的荣耀也是他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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