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放心,有我。”
  将化形丹喂到肉身的嘴里,左辞将棺盖彻底掀开。林婴躺回去,瞬间便觉得化形丹流入心脏的部位,然后心脏重新起搏!
  噗通、噗通、噗通……
  有微弱的气息流入五脏。
  慢慢感受着自己的身体,操纵指尖和脚尖。
  然而,蓄满了灵力的内丹却像是被什么滞塞住了,在这幅身体里运行不开!
  “左辞……”林婴在心里呐喊,想要左辞帮她一把,哪怕把她从躺着的姿势里面扶坐起来也好,可是她并没能发出任何一丝声息,她张不开眼睛,说不出话,只能微微动动指尖。
  就跟当初躺在乱葬岗的时候一模一样!
  忽然身侧挤进来另外一个人。
  左辞朝林婴身体里注入一丝灵力,微微一转,便知道她哪里滞塞,顺着对应的穴位,依次取出七根细如牛毛,长若手掌的银针来。
  林婴顿觉浑身畅意,张开眼帘,由着左辞将她扶坐而起。
  一切就好像大梦一场。
  林婴看着自己的双手,手心,手背,又抱臂感受着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婴婴,我在灵山等你,你怎么跑回皇城去了?”
  林宴的声音轰然响起,不是外来,而在内心。林婴吓了一跳,但也很快明白这是哥哥在与她通灵,立马屏住呼吸运行灵力,自心底反问道:“哥,你在哪里?我好想你!”
  瞬间鼻子发酸,竟还有股热泪盈眶的冲动。
  “想我就来灵山找我。”林宴清隽的声音似乎还带着遥远的宠溺,林婴甚至可以想象出此刻他的眼神一定温柔,唇角一定含笑:“听我的,再别那么任性了。”
  “哥!哥?”
  完全可以感受到忽然通灵的对方像断了线的风筝越去越远,终于无迹可寻。
  林婴心底空落落的,有些摸不着头脑,甚至没注意到此时此刻,她与左辞两人靠坐在狭窄的棺椁里,上身相对,下身相叠,呼吸相闻,姿势好近也好暧昧。
  旖旎的气氛尚在萦绕,目光乍然相撞,左辞竟被林婴吓了一跳:“林婴?你的眼睛?”
  他不由得想起,“小时候”在林婴身边时,她的眸子也是黑白分明的。虽然偶尔因为光线的原因也会显出教常人略浅一些的颜色,但若非仔细观察都不会发现。
  她魂态的时候眸子始终都是浅色的,怎么回到肉身里,几乎彻底变成冰霜一般的银色了?
  这是怎么回事?
  林宴好像一直是这种颜色的眼睛,所以多年以前初见林婴时,他们长得再怎么六七分相似,也因为截然不同的眸色,左辞从未将他二人联想到一起。
  怎么他们家人的眼睛颜色不是天生的,是会后来慢慢变化的吗?
  林婴对这一切仿若未觉:“我眼睛怎么了?”
  …… 左辞:“变颜色了。”
  变得冰冷疏离,变得薄情冷漠,变得让人,有点不敢认她。
  林婴微怔,转而一笑:“我在运行内丹,一会就好了。”她闭上眼睑,隔绝了冷色,神情静谧,近乎庄严。
  “哥,哥?你在哪里?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你为什么要去灵山,为什么也让我去灵山?凌敬就是我们的家,我们为何非要去灵山?”
  可是她一连串的追问运力送出去,却如石沉大海一般,得不到一丝一毫的回应。
  这一切都在静谧之中进行,对面的左辞全无察觉,只是专注地用眼睛描摹着林婴的五官轮廓,忽然发现百余年来的分别恍如一瞬:他以为自己早已看淡的事,早已忘记的人,其实一直留存在心底的角落,又在触动的瞬间鲜活如昨日。她总能轻而易举的占满整座心房,甚至不需要攻城略地、不需要宣誓主权,他只在见到她的一瞬间,便主动敞开了自己,毫无保留,毫无余地的,想将自己的一切都双手献上。
  这个念头,如此危险。
  甚至疯狂得让人害怕。
  所以他压抑了百余年,逃避了百余年,以为被搁置的感情终会随着时间的消磨,如朽木成灰,似城池风化,终归无有。
  今日才知道,她不是朽木更不是城池,她像一颗树种落在蒙满尘埃的心底里,每当芽苗长出绿叶,他便拿把剪子除去,以为这样就会好,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年深日久,她没有在肉眼可见的地方长高、长大,但却在肉眼看不见的地方扎根到了最深处,连同血脉,深入骨髓,共享呼吸。
  纵然无迹可寻,却又无处不在。
  左辞忽然觉得,这种热忱的爱欲,就像一把火,在他体内熊熊燃烧,无法熄灭。
  他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
  林婴闭着眼睛,毫无戒备的模样于无声之中,拉近了距离,给了他肆无忌惮靠近她的胆量。
  她浓密黑发柔顺地铺满了脊背,细眉淡扫,长睫如羽,鼻尖翘翘的,仿佛天生带着一丝骄矜,她的嘴唇就像一个枝头高挂的鲜果,成熟饱满,味美多汁,诱人采撷。
  左辞只觉得忽然飞来一只蝴蝶扑落在他心尖上,正呼扇着轻薄美丽的翅,为了不将之惊走,他连呼吸都克制到最轻。
  哪怕她能稍多停留一刻,也是极好的。
  可惜美梦向来易醒。
  须臾,林婴双睫微颤,再张开眼时,她的瞳仁已经恢复了黑白分明的模样。虽然仍是教常人浅淡,不过看上去生动了许多。
  就像那只至轻至重的蝴蝶。
  左辞不自觉便唇角牵起,他沉浸在她的注视里,甚至没有觉察到,已经通体无碍,为何林婴还要运行那么久的内丹。
  “怎么样?”左辞听着几乎不像自己的声音在问她,“身体可还一如往常吗?”
  他在用语言欲盖弥彰。
  以为这样就有理由继续大胆地看着她,无论距离多近也不会令她觉得冒犯。
  林婴样子很失落,还好她说:“并无大碍。”
  否则左辞会误以为她哪里不舒服。
  思虑了片刻,左辞道:“我听说,被这定魂针封住的身体,三魂七魄必有一缕不离,肉身会处在一种假死的状态,一直沉睡下去。当然,必要的时候也可以随时随地用一些方法将其唤醒。”
  林婴眼神微微波动:“你是说,做下这一切的人本就留了后手不曾做绝,就算没有化形丹,施术者也有办法叫醒我?”
  “对。”
  她从来没有真的死去。
  所以柳乘风的禁术才会对她无效。
  至此,又转回到了那个老问题,看上去这一切都是林宴刻意安排,那么他究竟为何要这样!
  林婴自幼便在林宴无微不至的安排下生活,无论大事小情,都不需要她去思考、她去决断。林宴怎么安排,她便怎样生活,上山下山,一日三餐。从来没有自己做主过,但这次不同。
  她完全明白刚才瞬间的通灵是林宴用法术封印在这幅身体里的话,是林宴的安排没错。
  可另有一种真相即将揭晓的预感在她心底蛊惑着,她非要进宫一趟探探林宴到底在搞什么鬼不可!
  在思考事情的时候,她对自己认真起来的模样到底多么诱惑毫不知情,更没发现身边人的目光一点点的炽烈。她仍在专心道:“定魂针是通天教的本事,这件事情周天子一定参与了。只是不知道,被关了几天又官复原职的柳天师,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第48章 动心
  林婴说这话的时候, 声音已经冷透了。她乖顺地任由林宴安排她的生活,合她心意时,她不会觉得太开心, 不合心意时,也不吝逆来顺受地迎合新事物。但这些并不代表,她是一个任由旁人捏扁揉圆、毫无脾气的人。
  她只将在可容忍的范围内容忍一切, 当做是在体谅忙碌的林宴, 或是在承担公主的职责, 但她今日遭受的一切, 显然超出了她应该承受的范围,她不会再逆来顺受听凭摆布了!
  左辞没出声,林婴自顾自又道:“这次决不能像上次那么莽撞, 我得隐藏身份, 寻个时机悄悄只见我哥一人,我……”她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左辞似乎很久没出声了,朝他望去, 他却慌忙撇开了脸不敢看林婴。
  脸颊上,似乎还有可疑的红潮。
  林婴这才反应过来, 两人的姿势实在有些尴尬, 下意识抽腿想要起身, 刚微微一动却被左辞猛地按住, 他宽大的手掌力道牢固地钳住林婴乱动的小腿, 掌心火辣。被握住的肌肤隔着衣衫都觉得烫热难耐, 狭小的空间让她无处躲闪, 心底如同疯长的牵牛花瞬间爬满了旖旎的情热, 在看见左辞脸红的一瞬间, 林婴像被烫到了似的慌忙移开了眼睛。
  一缕潮红不知何时晕满了两腮,林婴心底仿佛静湖掀起微波,层层叠叠细细密密,怎样努力按捺,却都无法归复平息。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让她发慌。
  这是怎么回事?
  从前是魂体没有内丹,又被他渡送阳气时候那般对待,克制不住的心旌神摇还有心可原,为何回到肉身,运过内丹,仍是对他……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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