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林婴心神稍宽:“多谢道友仗义相助。”她屏息试探道,“云麓山上下,必会铭记大恩,敢问……”
  说到一半,她头上那支钗配,便被对方拔了出去!
  林婴:“!!!”警铃大作猛回身,朝着对方反手一剑!又在这瞬间,像是被早就料到了似的击了一肘,昏死之前,林婴只看见顺着垂落的剑刃滑出一串血迹来。
  云不歇这才反应过来:“不是吧!这么蠢的一剑你竟没躲开!”
  左辞顺势捞住林婴腰身,将之抱在怀里。云不歇急忙扯开伤处一看,还好刺得不深。
  “你是云不歇?”他面貌特征极其明显,无论是他这个人还是他手里那把大刀,没见过的也都听说过,被人认出来毫不奇怪。
  不过,认出就认出,他本也无意遮掩:“正是爷爷。”
  沈宽笑容尽失,眼底全是阴霾,瘦高站稳:“恭喜云将军重获自由,吞星社刚刚为你声东击西,转眼你就来找我们晦气。”比起他,所有人都更加明白哪位更值得忌惮,能让云不歇屈从复命之人,身份可想而知。
  所以左道倾根本就没有死!!!
  左辞捏开手里的簪子,亮出一颗药丸。
  沈宽双眼微微张大,左辞又捏合簪子的齿缝,将药丸收了回去,擎在手中晃了晃,向对方示意:“化形丹我只留三天,谁若属意,可冲我来。”
  说话间便将那簪子揣入怀里。
  云不歇当即笑出了声:“你很欠揍啊老左,你夺走化形丹也就算了,还要宣扬天下自己现在不吃,要等三天后再吃!你这不是吃肉吧唧嘴,给饥饿的人添堵吗?”
  左辞道:“给他三天时间,招兵买马请外援,我都奉陪到底,你该说我仁慈才对。”末了,他注视着众人,又加了一句:“这三天,全当是对你方辛苦走这一趟的报偿好了。”
  沈宽猛地起身:“左道倾!你欺人太甚!”说话间浑身黑气翻涌,左辞这才想起来,这个位置,已经处在沈沉星的庇佑范围之内了。
  这是他们的主场。
  沈宽瞳仁漆黑,整个人的气场全都变了。
  此时的沈宽,才是真正的吞星社之主!
  红琴撑伞而至,黑纱踏月而来。
  就连他们身后的妖奴也振奋起来,云不歇道:“虚张声势,我没吃饱饭,要不你先上吧?”
  左辞:“好。”
  云不歇目光下移:“那你放下这个娘们我替你扛着?”
  左辞瞥他一眼,云不歇在这个眼神中打了一个突,刚刚这个对视简直可怖,一时怀疑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
  他恍惚之中,还不太懂这究竟是怎么了?
  沉星道:“北境之主,我等你很久了。”
  左辞挑眉一笑,眼底邪气上涌:“等我落单很久了?”
  沉星:“等你光临寒舍,与我对话,已经很久很久了。”
  对视的两人之间,仿佛隔着时空飞度、宿命追逐、千百年的相闻和仰慕,终于换得此时此刻如同命运恩赏般的瞬息碰撞。
  沉星道:“点到即止,无意冒犯。不论输赢,尊驾都可随意带走你要的东西,和你要的人。”
  左辞一笑:“不确定你是否有留下这些的本事之前,我是不会领情的。”
  灵压碰撞。
  宛如怒海之心一座高山拔地而起。
  如啸的怒浪潮卷奔来,全力拍击在立壁千仞的高山之上,撞成漫天碎雨,又层层潮退。
  山自巍峨,水流重聚,或倒卷,或旋缠,或狂浪催击,或攀高覆没。探过每一个角落试图寻找可以渗透的缝隙,蓄起全力试图攀援可以盖过的顶峰,然而始终……
  他只探到了无法摇撼的意志,和无力摧折的根本。
  须臾,灵压归田还海,四野重归寂静。
  第44章 前缘
  臣服其中的人与万物还没能缓过神来, 对过一招的两位都已有了点到为止的默契。
  沉星:“我确实未必,能留下你的人和你的东西,请君自便吧。”
  左辞:“过谦了, 留不下但损毁他们对你来说,还是不难的。”
  沉星:“听说尊驾不小心丢失了国土和王城?”
  左辞“嗯。”了一声,无意继续, 转了身就要走。
  沉星盯着他的背影又道:“不想找回来吗?”
  左辞微微顿足, 回头侧目:“暂时不想。”
  红琴自兜帽下微微抬脸, 沉星眯了眼睛又问:“你甘心?”
  左辞没有回答, 他横抱着林婴,云不歇则推着轮椅,一前一后地走远了。
  四野无人, 云不歇道:“刚才你使出全力了吗?沈沉星真的和你平手?”
  左辞道:“我只使了七成力, 但是他也没有使出全力,具体强弱还未可知。”
  既然是这样,云不歇便认定就是左辞赢了。心里颇得意:“沈沉星真是不自量力!流浪千年连片自己的土地都没有,人不人鬼不鬼的窝在这永夜谷里, 泥菩萨一个,还自以为能帮上你的忙?”
  他絮絮叨叨地说话, 左辞始终一言不发, 他不由得, 又将目光落在左辞怀里的林婴身上:“老左, 你变了, 变得像咱北野平原上, 那些护崽子的老狼。”
  左辞:“闭嘴!”
  云不歇:“……”忍不住放慢脚步, 坏笑一声, “我是碍眼了吧?我用不用停下来, 让你先走二十里地?”
  左辞停下来,回身看着他:“不行,你得陪我一起把人送回去。”
  云不歇惊了:“你要送回哪去?!”
  左辞一言不发,继续东走,云不歇追着他又问:“不是吧?咱们不趁机平了那山头就已经仁至义尽了,咱们还要反过来好人好事的,费力巴结?咱们沦落至此了吗?”
  左辞叹息一声:“她快醒了。”
  云不歇马上闭了嘴,不知怎么,听上去左辞这四个字好像说出来特别伤心,而且心烦意乱。
  这是在他身上,从来没有过的情绪。
  “算了,就到这里。”隐约已经可以望见云麓山,左辞停下,小心翼翼地,将林婴放在靠坐到长年轮椅身边的姿势,又自她怀里取出一枚流弹,单手递到嘴边,用牙齿狠狠地撕开。
  “砰”地一声,头顶炸开绚烂的花束。将地上的人脸晃得斑驳陆离,虚虚幻幻。
  就像他们这场相遇一样,美得如梦,让人不愿醒来,但又奈何转眼消逝。当烟花的余焰被风吹散,天还是原来的天,地还是原来的地,其中发生过的一切,早已经了无痕迹了。
  左辞伸手,替林婴捋了捋鬓边的散发。
  手指顺势,又自她饱满的唇上轻轻一擦。摩挲过她白皙的颈湾,恋恋不舍地收回。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所以,再见了,好姑娘。
  ……
  守在一个隐蔽处,知道云麓山来人,将林婴长年接走。等待的途中云不歇饥肠辘辘,可是他不敢多说,因为他被一种错觉禁锢住了——他怀疑左辞快哭了。
  他手足无措正不知道该安静还是安慰,就听左辞道:“你回去,整合旧部,归降凌敬吧。”
  云不歇瞬间咬了舌头:“什、什么?”
  左辞站起来:“我早就应该走,北境冰封千里,五谷难收,都是因为我……”
  云不歇:“你怎么又来这套?就因为那神牌上莫须有的罪名?你就真信了自己被诅咒?”
  左辞:“从前半信半疑,如今……”
  云不歇:“你懦弱!你没出息!要我说,天敢咒你你就干翻了这天!林隐鹿算准了时日过来偷袭,这种人我们宁死不服!山穷水尽多少次,咱兄弟还不是一次次地翻身为王了!普天之下除了你,谁也不配做北境的主人!”
  左辞长叹一声:“你还记得你说过,我们抗争千年,最大的心愿不过是劈开一方好天地,让族人们策马狂奔潇洒肆意!而不是整日躲风雪、避饥荒。被穷困围追堵截,撞关求存。”
  云不歇:“那是因为姓林的背信弃义!说好了互市通商,却以风雪隔断了商道为由,不按时按量的提供茶盐粮草,合着所谓的通商,就是拿些点不着咽不下的石头块子,白白换走咱们的好皮子好马?谁能忍他!”
  左辞:“也不全是因为他,永冻之咒连年南进吞土,可供你我歇马立足之地,已经越来越少了,其实不光你我,兄弟们心里全都有数,只是没办法的事,谁都不敢提,也许我走就能解了这咒。”
  繁星之下,四目相对。天外来风吹掠旷野,云不歇的声音险些被风吹散:“那如果,你走了,也解不开这咒呢!”
  “那我再回来。”左辞道,“我永不会离开你们太远。”
  有他这话,云不歇紧绷的心神略微松弛:“记得自己的话!”他举起拳头与左辞狠狠相撞,“生是北境的人。”
  “死是北境的魂!”
  左辞收回拳头,骨节处被他击得隐隐发麻。千年来的风霜与共,都起源于这两拳相撞所立定的誓约。如今誓约虽变,但守护永不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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