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别动,我来。”左辞将剩下几张椅子摞到桌面上,连桌带椅端起来移开,拍拍手上的灰,地面便利落地空了出来。
林婴手持罗盘,模样专注,确定好方位之后再次导引灵流,画了一个圆阵,左辞不错一眼地看着,觉得她做事专注认真,勾画的手法也娴熟精确,方位找的很准,每一笔像是被尺子丈量过,一看就是那种被严师管教得端庄严谨的好学子。
这一类人……分两种。
第一种是迂腐乏味在其内,端庄挺立在其外,表里如一的无趣。是左辞最不喜欢打交道的一类人了,每次见到都要躲远些。
至于第二种嘛,跟外人的时候最会端得高高,背地里卸下防备时,往往与人前反差极大。说白了就是假模假样的,不知林婴属于哪一种。
她画完阵型之后,神情庄重地站在圆阵的中心:“请进来吧,完成这一步,我会报答你的。”
你看,这就是他们招人讨厌的地方。他们心里有根尺子,把一切都衡量得十分精确,不贪图别人的,更不赊欠别人的,有人帮过她,她真的会加倍偿还,但还过之后就没交情了,你同她热络,她同你公事公办而已。
左辞一步跨进,挂着浪笑:“怎么报答,以身相许吗?”
林婴口诀念到一半不小心咬了舌头,侧目看他:“你说什么?”
左辞笑了:“没什么啊,不是你说你要报答我?”
林婴不禁微恼:“你开这样的玩笑,轻浮,还有失正派。”
左辞调笑道:“我本也不是什么正派,现在让你知道是不是晚了?”
林婴眉心舒展开,对视着他那双狡黠之中透着不加遮掩的野性眸子,幽幽启口:“凌敬国第一美人,还带着三山余六百六十六家商行的嫁妆,等君入赘呢!软饭本就难咽,何必再给自己添堵?不着急回家反在外头流连花草,被休弃了可什么都没有了。”
哈!哈哈,左辞道:“你说的好正派,不是你强留我在身边吗?我完全是被你胁迫了,那边一旦不要我,你说我该怎么办?”
林婴忍不住也笑了:“好办啊,等我完成大事赏你一片搓衣板拿回家去,想跪多久都随便你。”
左辞说:“好啊。”原来你是第二种,可以继续逗。
林婴已经凝神催动口诀,左辞便住口不再打扰,然而白光之后,神异的事情发生了。
他们竟然还在这间屋子里!
左辞道:“怎么回事?舍不得分开你就直说嘛。”
林婴脸色苍白,玩笑的心情一扫而空,蹙着眉心固执地再度默念法咒,然而,白光闪过,两人还是原地未动!
林婴的身形微微一晃,左辞连忙扶住了她,不敢再乱开玩笑:“你今日已现疲态,许是烧了太多灵力,有些累了,休息一夜吧,别急于一时。”
林婴摇头道:“我灵力的确耗损了许多,可再走三五百里还是不成问题的。”转念,又道,“会不会是这家客栈有问题?”
左辞马上摇头:“这你放心,我住进来之前仔细检查过,没有镇压灵力之物。”
江湖上很多黑店专门暗埋克制修士法力场的锁灵塔,修士一旦误入,烧不了传送符,只能施展几成法力,再被天罗地网罩住,夺宝害命。
左辞历遍各种危机,早就小心惯了。林婴却不懂,问道:“你何时检查过?我怎么没看见?”
左辞微微一笑:“就是你进去之后,我进来之前啊,这种邪物都是要按着一定方位埋放,才能发挥出效用的。我门前往左右各走了十八步,体内暗暗运行了灵流,都觉得畅行无阻。这种锁灵塔虽然主场作用都是覆盖在店内,但如果你在店外正站在掩埋“锁灵塔”的方位上,还是会感受到一点约束影响的,这种影响虽然不大,但细心些即可捕捉到,倘若此店有问题,我会带你转身离去,避开其害的。”
林婴连连点头,仿佛心有余悸:“原来是这样,幸亏你懂得多。”刚才街上看见他翻来覆去地走,林婴还以为他是在挑选光顾哪家客栈更合适。
左辞暗忖:这不过是个常识吧?不是我懂得多,而是你这娇花懂得太少。但能唬住林婴一时也不错,他笑道:“为你做事,当然要尽心。”
林婴也微微回以一笑,笑容却并不轻松。所以,她的缩地千里不好用了到底是因为什么?
左辞马上会意,道:“殿下,皇城乃是王族脏腑之地,天下玄门,修仙法、练诡道者犹如过江之鲫,皇城之内那么多位国师天师镇守着,想必早已设下了厉害的结界,不容许外力闯入皇宫吧?”
林婴点点头,崩溃道:“外力的确不能擅闯,可我并不是外力啊!”
左辞一怔,明白过来,她若当真是皇族中人,法力场会认她为主,克制别人,不会克制她。这可真是……又绕回了那个她到底是不是公主的送命题,可是或不是,又跟我的三生盘到底什么关系?
左辞想不通,表面急她所急地又道:“那你有没有试过,连接到皇宫以外的街市上呢?”
林婴道:“我第二次就是那样做的,也不行!”
这可真是奇了,皇城占地之广博,纵横四万八千丈,多大的法力场能化做铜墙铁壁,将之全城照笼其内?
所以,这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处在戒严的状态下吧……
第5章 共情
左辞怀里明明还有传送符,但心知试了也没用,只是道:“你好好休息,别想太多,左右离皇城也不算太远,明早我雇辆马车带你过去,一日之程罢了。”
林婴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又实在疲惫,只得点头,道:“那便传浴吧。”
左辞:“沐浴是吗,你稍坐。”
简陋客房,热水需要一桶一桶提进来,他心甘情愿地做着这些事,林婴也理所当然地擎受着,浴桶装了七分满,左辞挽起袖口试了试水温,然后道:“可以了,殿下请过来沐浴吧。”
林婴绕过屏风,瞧见这个粗糙丑陋的大木桶,怔在当场。左辞将替换的衣衫、擦拭的棉巾都准备好,留她一人慢慢适应,便退了出去。
下到一楼随便找了个位子坐好,无需特意打听,坐上高朋都在窃窃私语一桩奇事。
“听说了吗?”
“你说得可是那件事情?”
纵然压低声音,左辞扇扇耳骨,仍是听得清清楚楚。
“林氏代代出情种,百十年前不是有一位下嫁草莽,脱离皇室的?也不知道现在过成什么样了?如今这又来个以死拒婚的……”
“这可真是太狠了,听说车驰国国力和凌敬不分上下,王子哪里配不上她,竟然如此想不开?”
“这你都不知道,对婴殿下来说,什么登顶啊、修仙啊,可比做王后的诱惑大多了,人家要保持童女之身嘛。哈哈……”
左辞:“……?”别的且不说,一心登顶的修士绝不会拿生命当儿戏。
“嘿,你还真以为婴殿下入玄门是为了登顶修仙?我听说啊,她是因为倾心痴恋云中君,这才入山修行的。”
“什么?”四五个人同时惊了一瞬,随即道:“怪不得宁死不嫁了!”
左辞挑挑眉,这位云中君他早就听说过,不仅修为高深,还生得如同吕洞宾转世、蓝采和下凡。终年在山上修行,不问世事,是天师柳士昭的独子。更是修真界里声名远播的后起之秀。
他慢慢填了一口饭,就听四周又说:“听说帝君迁怒,已经将那柳士昭囚禁了起来,罪名是什么纵子惑君?牵害皇室凋陨,失职失德!”
连天师府都牵连其中了,她的事情果然不简单。
“啧,这么重的罪名……”众人一阵唏嘘:“柳老凭借六甲左右术独步天下,一生不知为多少人改运避凶,怎么自身到了晚年竟还缝此不祥?真是天机算尽,棋差一着?”
“左辞!”正听得入神,林婴突然出来,还连名带姓地叫他!左辞险些呛到,紧跟着就见林婴头发水淋淋,连带着肩头背部的薄衣也打湿了一片,又湿又透地出现,这风景简直了。
左辞连忙扯开外衣给她披上并换了个方位挡住余人的目光,将她按坐下来:“你下次奖励我,一定要背着点别人!”他发自肺腑地忠告道。
林婴站起来,很焦急的样子:“我有话要问你,在房间里怎么叫你你都听不见!”
左辞又给她按坐:“稍安勿躁,先吃东西。”
林婴:“……”
左辞强行按住她的手,压低声音道:“听一会再走,都是关于你的。”说着夹了一只鹅腿送到林婴碗里。
林婴这才略微缓和,细听之下,果然临近的餐桌都在窃窃私语:“既然柳老的公子是此等人才,还和什么亲呐?陛下怎不成全了他们俩!”
“车驰求娶,帝君不想得罪。两国争战这么多年,就指望趁这个契机破冰通商呢,哪想公主倔强,不肯受这个委屈,这才割腕自杀了。”
“这可真是冤孽,要我说也是被帝君娇惯的!公主生来万事顺意,一点违逆不得,何况是终身大事,可怜了帝君,又剩下孤家寡人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