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莲妃冲着严以沫嗤笑:“沫儿,写和离书吧。自此,与严康断情绝爱。”
“什么?”严以沫与严晚萤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她不清楚也就罢了,三公主也不懂么?”莲妃垂下眼,讥诮地瞥了瞥严晚萤惊诧的神情,“本宫如今是要让一切都回归原位啊……”
回归原位?
原著小说里的男女主是严以沫和段清州。所以她是想让严以沫和严康断绝夫妻情意,转而与段清州重续前缘?
莲妃已经疯了吗,她这已经不是在“乱点鸳鸯谱”的问题了,她想做“上帝”,强行畸变所有人的命运!
严晚萤黯然道:“莲妃,你如今做这些都是徒劳。你可以改变女主的姻缘,但你能左右她的心意么?”
“……”莲妃没有理会她,而是径直朝着严以沫森森道,“愣着做什么,是要你的好妹妹将会命丧于此?”
严以沫一咬牙,坚毅地接过瘦削宫女递来的毛笔:“好,我写!”
严晚萤神情晦暗,茫然无力地望着屋中的一切:横七竖八的尸首,瑟瑟发抖的宫人,阴森诡异的黑衣死士,面色决绝奋笔疾书的严以沫……
不详的预感爬上她的心头。
这本小说,最重要的情节都集中在男女主身上。除了严以沫,段清州也是不可或缺的。
莲妃要他只身上岛,到底是打的什么算盘?
第85章 谢幕
外头传来船桨落水的清越之声, 一起一伏,像是百转千回的梆子声,敲个不住。小屋里头的人, 似乎可以隔空看到木舟搅弄月影的场景,潺潺流动,分外悦耳。
门扉响动。一个黑衣人推门而入:“主子, 段清州到了。”
“来得还挺快, 看来是心急了, ”莲妃满意地笑笑, 眸光浅浅地瞥了一眼严晚萤。
“是一个人来的么?”
来人抱拳道:“是。只一叶小舟,已经查看过了,没有其他人。”
莲妃颔首, 面色微沉, 郑重地嘱咐来人道:“让他解剑卸甲。衣着、鞋袜和佩戴之物,全都要细细盘查。”
段清州其人,狡诈多谋,武艺冠绝, 不可不慎重。
她转头,望着屋中众人道:“所有人听命, 立即到门外守着, 若发现对岸有人想摇船上岛, 就杀一个宫女给他们瞧瞧。务必告诉他们, 三公主和大公主的命都在我们手上, 若有异动, 我们可不会心慈手软!”
黑衣死士们齐齐俯首, 应道:“是。”
瘦削宫女自觉上前, 接过了架在严以沫脖子上的利剑。其余人亦无多话, 沉默着执行莲妃的命令。
等黑衣死士们押着宫女太监鱼贯而出,门扉再次轻响。
明月如玉珏,此刻堪堪跃出层云,将柔光遍洒而下,照得湖心岛恍若白昼。
门口出现一人,素衣白裳,镶边玉带,乌黑的青丝用卷云绣纹的白色绸带高高束起。
他不俗的眉眼如同一副水墨画,俊秀似山河、婉约藏诗意,却在细微处带着浅淡的倨傲,锋芒肆意。
完全不像是刚刚经历过厮杀的小将军,倒像是一个采撷红梅、踏雪而归的少年郎君。
屋中的人都恍然怔住,似乎忘记了吐气。
莲妃最先回过神,淡漠道:“段驸马,若私藏有兵刃,先趁早丢到门外吧。”
段清州的眸光落在严晚萤身上,黑漆漆的瞳仁蓦然收紧,停顿了一瞬。
他移开眼,抬脚跨进门槛,双手往身后一拢,将木门阖上。
“方才娘娘的人已经仔细搜查过了。清州做如此打扮,两手空空,身无利物,娘娘还有什么不放心?”
他说话的神色比莲妃还冷,骇人的气场腾腾而起,静默地散发。
莲妃从鼻子哼出一声:“好,废话不多说。段驸马,本宫要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别妄想耍花样!”
说着,她把匕首尖往严晚萤的颈下移了半寸,以示威慑。
冰冷的刀刃再次硌在喉间,如野兽的尖牙撕咬,严晚萤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段清州眸光微颤,唇中轻憋出一个字:“好。”
严晚萤只觉得心里发慌。她有种说不出来的悚然感,不安的情绪像是一墩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
一个理智崩塌、神经游走在危险边缘的女人,她想做什么、要做什么,根本无法预判。
严晚萤心头忐忑,斜了一眼身后的莲妃,急急地插嘴道:“你想让他做什么?和离书的话,我们已经写过了,你无需让他再写一封。”
沉闷的气氛涌动起来。段清州的眉梢动了一下,暗自压住眸中的冷光。
莲妃只是兀自低笑,念道:“好,好,本宫还担心段小将军心有不愿呢。既如此,那便简单了。‘和离’这步可越过,无需再多费唇舌。”
话里话外,已经从“段驸马”改口到“段小将军”了。
段清州面色微寒:“口头之言,娘娘倒是深信不疑。”
莲妃笑而不语,半晌才开口道:“这没什么要紧,因为接下来才是重头戏。唔——让本宫想想,在本宫原本的记忆里,段小将军本该是,‘半面玉郎,半面罗刹’……”
严晚萤一惊:“什么?”
“段小将军,”莲妃并不理会她,瞟了一眼地上带着斑斑血迹的炭盆,朱唇轻抿:
“本宫要你用火炭,烫坏自己的半张脸。”
果然是打了这样的算盘吗?
开什么玩笑!
这半张毁容的脸,就是藏在他心中的罗刹。善恶交织,正与邪裹挟着,无时无刻不在他脑中天人交战。
每当他沉湎于情,想要温柔对待这个世间之时……只不过是一次揽镜自照,这半张毁掉的脸就化身为恶魔的手,将他重新拖入仇恨的深渊。
她好不容易才规避了这个结局!
“你、你丧心病狂!”严晚萤急怒攻心,“你这个疯女人,想同归于尽我陪你啊,不要拉上别人!”
莲妃已经完全疯了,扭曲了。
就像那些年看过的青春疼痛小说,明明已经是圆满的结局,偏偏要在结尾处来一个矫情的逆转,强写悲剧。
这世间明明已经翻天覆地了。黎明已至,自欺欺人地蒙上双眼,根本什么意义也没有。
严晚萤不想再这么坐以待毙,任由事态发展。她在莲妃的钳制下激烈挣扎起来,甚至亮出一口白牙,想趁机以“咬”取胜。
她这突如其来的不安分,让莲妃有些恼怒。
莲妃狠狠地皱起眉,一面大力压制她,一面毫不留情地将刀尖挺进她的喉咙。
拉扯之下,尖利的刃猛地一斜,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划出一条细细的口子。顷刻间,一排鲜红的血珠渗出,滴落到匕首的柄上。
泛着骇人的温热。
段清州的脸赫然惨白,急道:“严晚萤你别乱动!”
声音带着些许怒意,但更多的是急迫,仿佛牵动着每一寸皮肉,让人听着心头揪紧。
她有些愣了,不由自主地停下动作来。
这人,还是第一次叫她的全名。
段清州不等莲妃发话,自己蹲了下去,赤手捡起炭盆中一枚烧得透红的火炭。
火炭蹦起几枚跳跃的火星子,猛然接触到空气,瞬间烧红到可以看见芯子丝丝的纹路。它触到段清州的手指,像是遇到冰冷的异物,龇牙咧嘴地发出“滋滋”的叫嚣声。
严晚萤胸口骤然一痛,撕心裂肺般,仿佛这灼热的炭是烫在她身上的。
“不要!”
然而段清州面上的神情依然淡然自若,不见苦痛,只是额间两鬓,瞬时冒出细密的汗珠。
“公主,”他柔着嗓音,温声唤她。
她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只是茫然地盯着他,喉中哽咽,拼命摇头。
“公主,”段清州轻抬星眸,那双眼凝望着她,仿佛流动着无尽的温柔:“太子殿下曾说,我顶着这张脸,做什么公主都是喜欢的……”
他微笑地顿了一顿:“可是太子不知道,公主从未说过喜欢我。无论我怎么追问,怎么掏心掏肺,公主都只会逃走。”
“段清州……”
“而今这张脸有没有,并没有什么要紧。反正无论我做什么,都听不到公主的一句‘喜欢’。”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的!”严晚萤的泪水直往上涌,模糊了视线。
是喜欢你的。
甚至不想回去了。
有人为了回去,可以舍弃全天下的人。而她呢,心心念念着想回去,到头来竟然连一个段清州都舍不得。
他眼眸亮了一亮,神采跃然。
莲妃的匕首又一次划破她的肌肤,可是她已经顾不得了,只望着他已被烫到焦黑的手指,哭道:“你快把火炭丢掉!求你了,快丢掉……”
一定很痛,痛到快没有知觉了。
他却粲然一笑,捏起手中的火炭,狠狠地贴上自己的右脸。
“滋滋”的响声再次叫嚣而起,皮肉的焦味弥漫开来,黑烟袅袅在脸上肆虐。他闷哼一声,眸光始终没有离开她:“公主安心,段清州即使容貌尽毁,依然还是那个段清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