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
曹子戚的后半句话梗在了喉里。
她浑然不觉,摇着他的手肘:“会不会是来寻我们的?”
曹子戚顺着她的目光,瞭望远方。
确实,有几簇橘色的火把,零零散散,跳跃着缓缓靠近。
“看样子是往这边来的,”他摸着下巴沉吟道,“万一是匪徒该如何是好?公主,我们还是先躲进树丛,等到确认了来人的身份,再做打算。”
小心使得万年船,不能再让她遇险了。
“不是土匪,是驸马!”她雀跃道,“你看到那旗帜了吗,上面绣了一个‘段’字。”
曹子戚仰头。
远处一面白色的战旗,迎着月光和火把的光亮,模糊可见一个褶皱的字迹。
这样的夜里,明明很难看清才对。
她竟是这样欢喜,眸中焕发着晶亮的光,彷佛身上的疲惫和伤痛,都在此刻化做黑夜的风散去。
这叫做“不和睦”么?
他不由地苦笑,心底泛起些微难以名状的刺痛,一扎一扎,绵密得喘不过气,惹人烦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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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找到了?”
段清州微皱的眉尖终于有一丝松动。他立刻跳下马,解下染着血的盔甲,递给旁边的悦书。
“是,”谭贵半低着头,“和曹子戚在一起。”
段清州的手滞了一刻,淡淡道:“我知道。即刻带我去迎公主。”
“是。”
“她……没事吧?”
谭贵“嗯”了一声,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道:“只是公主的衣物上有血迹,貌似受了些皮肉伤。”
都有血迹了,那叫没事?
他家公主,可跟你们这些糙汉子不一样!上回不过是在桌腿儿上磕破了皮,都同他闹半天呢,好不容易才哄好的!
段清州的眉间重新拧在一起,不满的眸光像箭簇一般射出来,看得谭贵心里慌慌的。
他把长枪也扔给悦书,快步跨上马,吩咐道:“去,叫金缘把马车赶过来。”
第57章 上药
风起荒丘, 月儿脱开云雾,变得愈发清明,照得这荒郊野外恍如白昼。
曹子戚怔怔抬头, 望向远处。
一个挺拔的身姿,由远及近,纵马而来。
他如此的丰神俊朗, 彷佛是从月宫中落入凡尘的仙君, 除了月华, 再没有什么能与他相配。
曹子戚有些呆了。蓦然想起当初第一次见到他的光景, 他身上满是俊秀而凌厉的少年气,跟一般的贵公子完全不同,让人移不开眼睛。
段清州。
此刻, 他单手勒住了马儿, 从马背上轻巧跃下。
几乎是小跑着上前来。
严晚萤看到他的脸,忽然就鼻子泛酸:“驸马……”
“公主,清州来迟,让你受委屈了。”
“是有点委屈, 还特别饿。”
他扬眉浅笑,而后对着严晚萤伸出手:“清州扶公主下马。”
对哦, 她现在还和曹子戚骑在一匹马上。
严晚萤点点头, 正要去拉段清州的手, 突然被曹子戚伸出的小臂挡了一下。
怎么?
她疑惑地将目光投向曹子戚。他肉眼可见地红了耳朵, 并不看她, 却提着一口气对段清州道:
“段驸马, 公主的腿上有伤, 不便行走。”
“……”段清州的星眸泛出些许冷光, 盯着他, 一字一顿道,“那清州抱公主下马。”
“嗯……额?”
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呢,又要抱,多难为情!
“公主身上有伤,骑着马受累。清州已经让金缘赶马车过来了。公主方才说饿了吧,我叫佩珠和若叶收拾了些吃食,一并放在马车上的。”
好!
应该夸夸段清州的,真是越来越细心、越来越体贴,离“人类高质量暖男”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受美食诱惑,严晚萤彻底放弃内心挣扎,丢掉所有包袱。
她毫无顾忌地翻身下马,也不管姿势好不好看,歪歪斜斜地扑腾到段清州怀里。
段清州淡淡地勾了嘴角,将她一把抱起,护在身前,转头又给马上的曹子戚一个挑衅的微笑:
“清州听侍女们说了。多谢子戚救了我家公主。”
曹子戚瞬间感觉脸上有灼热的疼痛,想回敬什么,却是牙关紧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心里惴惴的,发凉。
他暗自捏紧了藏在袖中的手指尖。
公主找到了她的驸马,而他杵在这里,像一个可笑的人。
是的,他不配对公主有那样的心思,也不配做搭救公主的功臣。段清州才是名正言顺的驸马。
他的名正言顺,早在拒婚那一天,就被他亲手丢掉了……
*****
马车还是那辆被土匪抢走的马车。
严晚萤被段清州抱着坐了进去。等她安安稳稳地坐到软榻上,段清州才对着外面赶车的金缘喊了一声:
“走吧。仔细看路,别颠了公主。”
车帘外的金缘勾了勾腰:“是。”
鞭子轻扬,听着马车“吱呀吱呀”的行进声,严晚萤彻底松了口气。
这日的噩梦,总算是完结了。
自从听了谭荣瑾的故事,她就心慌得紧,即便是从土匪手里逃出来了,这心慌的感觉还是一直难以拂去。
可不知怎么的,当她看到段清州时,一切的不安都烟消云散了。这人就像是大号的平安符,只要挨着他,什么魑魅魍魉都吓走了,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这时,段清州单膝点地,默默地蹲到她面前,开始撩她的裙子。玉白的小腿露出了半截,他冰凉的手指抚上她的肌肤,吓得她浑身一悸。
“诶诶,等下,段清州你干什么!”她吓得花容失色,赶紧捂好自己的小裙子。
这才一天不见,怎么就二话不说掀姑娘裙底,学坏了是吧。
想趁她软弱时搞小动作,没门!
段清州扒拉开她的手,淡淡道:“不干什么,帮公主上药。”
哦,原来是上药啊。
不是。上药也不该你来啊,你干什么一脸理所当然!
他力气大,严晚萤试了半天推不开他的手,只好大叫:“你别动,别动!我叫若叶来帮我……”
段清州却不慌不忙:“今日若叶和佩珠都被匪徒吓到了,我让她们备好吃食后,就先让她们回去了。公主找不到人的。”
“那我自己来。”
“……”段清州抬头瞪了她一眼,凶道,“你给我坐好了。”
耳畔瞬间什么声儿都没了,她的心猛地漏跳一拍,直愣愣地凝着他。好像被这句话施了咒,静坐着一动也不敢动。
啊这。可恶,当年那个万年雪肌精又回来了。
被恐吓的严晚萤总算回过神来,欲哭无泪:“段清州你这是违反契书上……”
“越轨之举?”他戏谑地弯起唇,“二百两给公主,可以让我上药了吗?”
啊啊啊啊啊,怎么感觉到处都是陷阱,被这家伙拿捏了!
段清州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白瓷敞口瓶,扯开红塞头,一阵浓烈的草药味涌了出来。
他仔细地查看了一番伤势,然后从白瓷药瓶中挖出些许药膏,缓缓附上她的膝盖。
指尖微热,点到肌肤上却是凉丝丝的,带着薄荷香。
严晚萤偷偷抬眸看他。他清隽的眉眼好像从来没有如此认真过,如同寂静山间那叮咚泉水,一丝一柱,都有着摄魂夺魄之力。
她还在神思恍惚,段清州已经在她的伤处抹开药膏,用指腹打着圈儿涂匀。每挨一下,相互触碰的肌肤都升腾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又软又痒,惹得她要炸毛。
这哪里是上药啊,简直是上刑!
严晚萤只好拼命咬住下唇,才止住了自己的心猿意马。
好不容易上完了刑,啊呸,上完了药。段清州轻柔地帮她整理好裙摆,顺势坐到她旁边,一板一眼地叮嘱:“每日上三次药,伤口不能沾水。”
严晚萤乖巧点头。
他满意地笑笑,然后不知从哪里提出一个食盒,解开上面拴好的结,移开黑漆盖子:“饿了吧,吃点东西。”
逃了一天的命,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此刻也顾不了什么形象,徒手抓起来就吃。
是她平素喜欢的糕点,软糯糯的,不脏手不脏嘴,好吃不甜腻。
段清州唇畔浅带笑意,就这么半托着腮,一眨不眨地盯住她,像是在看什么稀奇。
人类进食现场而已,有什么可看的?
很快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她心满意足地扫光了食盒底,开始抹嘴。
段清州则像看了一场吃播,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如果不是因为这里没有短视频行业,她都要怀疑这人要给她刷666了。
这人呐,一吃饱就容易犯困,再加上晃悠悠的马车和有节奏的“吱呀”声,简直是一个绝佳的睡眠环境。
严晚萤接连打了几个哈欠,抹抹泪腺析出的泪花,开始抱着毯子缩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