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识海治与不治,此时做任何选择,她都有顾虑。
  若选择治,能让灵晔经受不住的过去,她能否一肩扛下,还需要衡量斟酌。
  若选择不治,她心中总有不甘心,不甘心便不死心。
  楚屿芳叫伏青骨一脸疲色,说道:“仙子的病,我会与兄长写个诊案,届时再与你合计怎么治。这两日,你便好生歇息,我会派两名药师来照顾你,你什么也不用担心,正好静下心来想想,治不治,如何治,无论你做任何决定,我与兄长都不会阻拦你。”
  “好,谷里事多,我这两日便不出来添乱了。”伏青骨又问:“逃跑的刺客可抓到了?”
  楚屿芳摇头,“暂时还没有消息。”
  伏青骨又问:“那偷天洞的贼人可审了?”
  “药师来回话说,伤势太重,要想问话,最快也得等到明日。”楚绾一感叹道:“这訾藐仙子果真有她师父的风范,下手干脆利落,狠辣果断。”
  “她师父?灵晔仙尊?”伏青骨表情古怪,“听谷主这般言语,谷主难不成见过?”
  楚绾一点头,“儿时有过一面之缘,风姿无双,世所罕见。”
  儿时……
  伏青骨将这两个字克化之后,问道:“在何处见的?”
  “就在这药王谷,她来取药,父亲不在,我便取给她了。”
  “她一个人?”
  “入谷的只有她一个人,当时留她歇脚,她说有朋友在谷外等她。”
  “什么时候?”
  “我想想……大约是在三百年前。”
  又是三百年前,和那个朋友……
  伏青骨好奇问道:“那你可收钱了?”
  楚绾一摇头。
  伏青骨正想夸,又听他说,“跟你一样,收了一颗夜明珠。”
  “……”伏青骨起身告辞,“不打扰二位歇息,我先回去了。”
  楚屿芳让两名仙侍相送。
  待人走后,楚绾一抓着脑袋,对楚屿芳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她有些熟悉。”
  自打第一次见她,他便这么觉得。
  楚屿芳泼冷水,“只要有钱,你见谁都熟。”
  “我坑、我挣钱还不都是为了咱们谷里?你不当家,不知油盐贵。”楚绾一见她不高兴,又道:“看在她帮了咱们的份上,我算她便宜些就是。”
  “我看不是油盐贵,是耗子多。”楚屿芳神色软和了些。
  楚绾一正色道:“左长老今夜抓了一些人,已禁在水台,是你去审,还是我去审。”
  “我去吧。”楚屿芳道:“你不方便,也狠不下心。”
  “也是。”楚绾一打了个哈欠,“回去歇着吧,别累着身子。”
  楚屿芳见伏青骨消失在路尽头,不由得叹了口气,“好。”
  ——————死耗子分界线——————
  药王谷,地牢。
  药师们替偷天洞贼人处置好伤口后,便陆续回去了,只留下两队守卫看守。
  不一会儿,一名药师又匆匆折返,说自己针包拿掉了,要回去取,守卫见他是刚才进去诊治的其中一人,便放行了。
  “快去快走啊。”
  “知道了。”
  药师进去后,果然没多久便出来了,还和气地同侍卫们告辞作别。
  侍卫不疑有他,等天亮之后再进去查看,却见里面的人已经死干净了。
  “快!去禀告左长老!”
  左长老急忙赶来,查看过后,见其皆是死于一剑封喉。
  “那名药师呢!”
  不一会儿,有弟子急忙来报,“长老,蔡师弟被人发现溺毙在莲台了!”
  左长老又忙奔往莲池,一验尸,人已死了四五个时辰了,根本不可能进地牢杀人。
  究竟是谁下的手?
  第32章 离奇一夜
  伏青骨回到小阁楼,訾藐已等候多时。
  仙侍见二人要叙话,备好水食后便识趣退下了。
  “师父,你的伤怎么样”訾藐隔着一段距离问道。
  “已无大碍。”伏青骨见她面上有异,细看了两眼,惊讶道:“你的脸怎么了?”
  訾藐侧开身答道:“没怎么。”
  伏青骨走近一看,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谁打你了?”
  訾藐眼眶发红,没有回答。
  “九渊?”伏青骨大约猜到了,又问:“是因为救我?”
  訾藐摇头,目光却落在地上,“不是。”
  那多半就是了。
  这已是第二次,伏青骨在心头又记了九渊一笔,然后邀訾藐坐下说话。
  伏青骨满身血渍,衬得她一身伤疤越发的触目惊心,訾藐揪心道:“您这些年到底去了何处?怎么会弄成这样?又为何会得罪那些人?”
  伏青骨既然没有死在北海,那这三十二年在什么地方?为何不回紫霄雷府?为何不回银厝峰?又为何不来找他们?又为何会落得这一身伤?
  种种谜团,让訾藐很是忧心。
  上次她问,伏青骨囫囵带过了,这次再问,伏青骨却并未再隐瞒。
  “一个月之前,我自荒剑山醒来,便已身受重伤识海尽毁,之前所有事我一概都不记得了,你问我这些年去了哪里,我还真不清楚。”伏青骨想起楚绾一所下诊断,心头又不禁发闷。
  她喝了口水,稳神继续道:“那时荒剑山上,有一只妖兽正在渡劫。我差点被它掏了元丹,又被其雷劫带累,险些被雷劈死。”
  訾藐听得心惊肉跳。
  伏青骨却说得云淡风轻,“为求自保,我逼不得已使用禁术捡回一命,却也因此遭受天罚,才落下这一身疤。”
  “禁术。”訾藐重复这两个字,语气逐渐急切,“您怎能使用禁术?您可知您已是半仙之体,只差一步便可飞升?如今却使用禁术自断仙途,往后若再想……”
  “有半仙之体的不是我,是灵晔。”伏青骨打断她的话,继续说道:“在那种情形下,我若不使用禁术,便只能等死。况且,在落到荒剑山之前,我的修为便已毁大半,并非半仙之体了。”
  即便没遭受那一场雷劫,她也不会比如今好到哪里去。
  訾藐嘴唇微微颤抖,许久才挤出一句话,“为何会变成这样?”
  仿佛世上所有的人,都逃不出这一句‘为何’,伏青骨有时候也想问为什么,却最终将其归咎于机缘。
  她淡淡道:“于我和灵晔而言,成不成仙,并不重要。”
  “怎么会不重要?”訾藐眼中蓄泪,“您勤修苦练千年,不就是为的有朝一日得成大道?”
  “灵晔的道,早已折在三十二年前。”伏青骨再一次提醒道:“訾藐仙子,如今你面前坐的,也早已不是当年的灵晔真人。”
  她会摸索出伏青骨自己的道。
  訾藐摇头,“不,您就是师父,师父就是您。”
  伏青骨一针见血地问道:“你当真希望我做回灵晔,做回你的师父?”
  訾藐滞住,眼泪划过红肿的脸庞,令她看起来竟比伏青骨还要狼狈。
  她句难成调,抖道:“您,您是什么意思?”
  “方才楚、少谷主替我诊病,下了一句诊断。”伏青骨并未正面作答,而是反问:“你可想听?”
  訾藐心骤然紧缩,“什么?”
  “他说我识海受损,并非外伤导致,而是被自己亲手所废。”
  伏青骨语气轻如夜雾,浸得人心幽凉,“你可明白这是何意 ?”
  “亲手……所废。”訾藐的脸逐渐失去血色,眼中充满哀绝与不可置信。
  伏青骨继续道:“人人都说灵晔已死,她的确死了,且死了两次。第一次,死在三十二年北海,与妖兽同归于尽,第二次,死在一个月前的荒剑山,她自己手中。”
  伏青骨犹如灯下孤鬼,狰狞可怖的脸被森寒笼罩,她缓缓道:“活下来的,不是哪门哪派的仙尊,也不是谁的师父,只是一抹叫伏青骨的孤魂野鬼。”
  訾藐猛地起身,仓惶后退。
  “而你与灵晔的师徒缘分,早已走到了尽头。”
  伏青骨的目光仿佛要洞穿她的魂魄,将那隐密地、不为人知的暗疮给挑破,露出不堪的真相。
  “你也并非真想让我回到紫霄雷府,再做银厝峰上那高高在上的仙尊。”
  她知道了。或者说,她一直都知道,只是给自己留着脸面,没有戳破。
  訾藐手脚冰冷,目光闪烁,想要为自己辩解,却无从辩起。
  “此身已非彼时身,放手的东西,无需再捡起。”伏青骨神色柔和下来,“你我早已殊途,便到此为止吧。”
  訾藐今日这一巴掌本不该挨,若不让她死心,往后更难自处。
  訾藐只觉无地自容,“师父。”
  伏青骨独坐灯下,神色倦倦,“夜深露重,我就不留你了,回去吧。”
  訾藐伫立良久,哽咽道:“就当徒儿厚脸皮,再求师父一次,请师父离开药王谷。”
  说完,也不敢直视伏青骨,疾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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