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唐师爷因着当时不在现场,阮明姿描述的时候也没故意告马幽兰的状,只是把事情简单说了下。脱离了当时那个语境,唐师爷倒没觉得阮明姿那两句话有多暧昧。
  不过他还是有些错愕,“你才多大,就想嫁人的事了?”
  “…”阮明姿觉得他关注点有点偏,但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把这事报备了下,唐师爷知道了这事,就等于是宁西侯知道了这事,这样倒也不用再操心这个事了。
  她摆了摆手,“好了唐师爷,你忙你的去吧,想来那位程小姐应该已经久等了。”
  她顿了顿,又道,“对了,如果那位程小姐想见我,就跟她说一声,说我跟她没什么好谈的。”
  唐师爷无语的离开了。
  屋子里又陷入了安静。
  清创是个大工程,席天地跟徐大夫一道小心翼翼的清了许久,又用烫过的小刀浇过酒精消过毒,将绮宁身上泡烂的腐肉给割了些去。
  中间绮宁疼得醒来一次,只看了一眼席天地,便又疼得晕厥过去。
  从屏风后绕出来时,席天地身上的袍子都湿了大半,他浑然未觉,只拿了块帕子胡乱擦了擦手,显然心情不大好。
  阮明姿端了杯茶水迎上去:“席大夫,绮宁怎么样了?”
  她恍惚觉得她像是等在手术室外头的病人家属。
  席天地接过茶水,恶狠狠的一饮而尽,重重的将茶杯放在一旁的小几上。
  “能活,”席天地舌尖抵着牙,神色不大好看,“就是得受些罪。”
  徐大夫板正道:“能活下来就很好了。”
  席天地冷笑一声:“像虫子一样的活着,那还不如死。”
  阮明姿心下一骇,看向席天地:“绮宁到底怎么了?”
  “手废了。”席天地言简意赅道,“好好养着,或许平时自理吃饭都没问题,就是以后提不得重物,怕是琵琶也没法弹了。”
  “…”阮明姿说不出话来,半晌才低声道,“也没事,孩子们以后我来管,绮宁也不用弹琵琶去挣钱了,我会把绮宁跟孩子们都带走。我有个铺子,可以让绮宁去铺子里帮忙。”
  席天地点了下头,吐出一口气:“这样也好,那他以后也不用再弹琵琶了。”
  顿了顿,席天地又嘟囔了一句,“他弹的一点也没灵气,根本就没这方面的天赋,可他偏偏喜欢…以后不弹了也好,不弹了也好。”
  席天地嘟囔了两次不弹了也好,但阮明姿明白,这话不过是席天地让自己心里稍稍好受点的说辞。
  屋子里稍稍安静了些。
  徐大夫正在旁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从医多年,见过许多疑难杂症,也曾经为缺胳膊少腿的军士们包扎过,比这个叫绮宁的少年更重的伤势也见过不少。
  所以在他看来,能活下来就很好了。
  席天地看了一眼徐大夫,他这个侄孙,板正又耿直,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
  人命至上,这对一个大夫来说确实是最基本的准则,也是他们那个流派一直以来所奉行的规准。
  这很好。
  但,席天地却想,若是他的话,活得不自由,没有尊严,那还真是生不如死啊。
  屋子里的寂静被一身呻吟声打破。
  席天地立马往屏风后走去,见绮宁不过是昏迷之中无意识的一声呢喃,这才停下了匆匆的脚步,气得又骂了一句“臭小子惯会折腾人”。
  药也很快熬好送过去了,席天地指使了个小厮喂药,自己就气呼呼的坐在一旁看。
  阮明姿也去看了绮宁,他还在昏迷着,身上又换了一身稍稍宽松些的衣裳,躺在锦绣堆成的被褥里,脸色的惨白与殷红锦被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脸上那道肉都翻出来的可怖伤口,已经被妥善的处理过,抹了药包扎了起来。
  只是先前看伤口那深度,定然是会留疤破相了,现在这般处理,也就是让它别发炎化脓罢了。
  阮明姿默默的站在那儿,看了会,没说话,半晌她绕过屏风,坐在外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阿礁默默的陪着她,也没有说话。
  没过多久,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唐师爷推门而入,见着阮明姿就叹气。
  “你还真没说错。”唐师爷道,“那位程家小姐送完了东西,就东拉西扯的说想要见你。还说什么是代表她五叔来看病人的。”
  顿了顿,他又说,“不过你既然说过不想见她,再加上我猜绮宁也不是很想看到程家的人来看他,便让她走了。”
  他又伸着脖子往屏风里探看了下,“人醒了吗?”
  “还没有。”阮明姿轻轻摇了摇头,“…唐师爷,我还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
  阮明姿迟疑了下,“侯爷还要在庐阳道待多少日子?”
  唐师爷含糊道:“还要再待些天吧,我也说不好,不过五六天总是有的。”
  阮明姿便明白了,这大概是件不太方便说的事。
  阮明姿飞快的盘算了一通。
  看宁西侯这架势,估摸着是要跟程家秋后算账。但她跟绮宁还有那些孩子们,在这庐阳道,在程家面前,就是随手可以捏死的蝼蚁。若宁西侯不在,他们怕是都活不到秋后算账来临的时候。
  最好的法子,就是宁西侯还在庐阳道的时候,她带上绮宁跟孩子们,悄悄的回宜锦县,离程家远远的。程家的手再长,也没法在宜锦县肆意妄为。
  可眼下绮宁这伤势,是绝对没法经得起长途跋涉的,还不知道要调理几日——按照唐师爷的说法,他们最少还要在庐阳道待个五六日,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第360章 就是喜欢坐享齐人之福
  黄昏的时候,阮明姿从程家别院告辞,绮宁还没有醒。
  天空阴沉沉,好像要坠下来一般。
  虽说这会儿没有再飘雪,但依旧有些阴冷,阮明姿这次没有等阿礁提醒,自觉的把兜帽给戴上了。
  出府门的时候,阮明姿还在说要去小院孩子们那看几眼,结果刚出了府门没几步,就见着街对面风风火火的跑来个裹着红斗篷的少女。
  不是程家那位小姐程彩笙,又是谁?
  阮明姿是真的服气了,这位程小姐可真是阴魂不散,见她不愿意见她,竟然直接守着门等她出来。
  “阮姑娘!”程彩笙显然是知道了她的姓,这会儿边喊边冲了上来。
  阿礁身形一闪,人便已经护在了阮明姿的身前。
  程彩笙脸颊冻得红扑扑的,显然在外面等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她急躁的很,急急同阮明姿喊:“阮姑娘,我是真心实意同你商量的!”
  一边又不耐烦的伸手去推阿礁,低呵一声“起开!”
  然而她推了推阿礁的胳膊,对方稳如泰山,非但没推动,还被他一挥胳膊,整个人都往后踉跄几步,要不是她身边那个会武的丫鬟落英手脚麻利的接住她,怕是要摔倒在地。
  “你大胆!”
  程彩笙在落英的搀扶下站稳,脸上变了颜色,张嘴骂道。
  阮明姿护阿礁护的很,当即就不大高兴了。
  她能猜到程彩笙来是为了什么。
  十成十是为了阿礁来的。
  那她要是知道了,她骂起开的这个人,就是她心心念念也得不到的那个人,也不知道会不会崩溃。
  阮明姿拉了拉阿礁。
  程彩笙就见着刚才面无表情把自己甩开的那个男人,被阮明姿拉到了身后,娇小的少女挡在了男子身前,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冷着脸皱眉朝她望了过来。
  程彩笙恍恍惚惚的,一时有点搞不懂,到底谁是谁的护卫。
  然而程彩笙很快回过神,想起她被那个护卫推了一把的事。
  程彩笙又惊又疑,惊怒交加:“阮姑娘!你的护卫冒犯了我!你这是什么意思?!”
  阮明姿挑了挑细细长长的柳叶眉。
  她的眉毛生得眉形极好,不必修理,便是一弯极美的柳叶。
  这会儿,弯弯的柳叶斜斜的挑了起来,浓淡得宜的眉毛也多了几分凌厉之感。
  “程小姐说的什么话?”阮明姿淡声道,“我的护卫职责便是保护我,你冲上前来,谁知道你手里有没有拿什么武器想要害我性命。我的护卫尽忠职守的替我解除了危险,我回去还要嘉奖他呢。怎么到了程小姐口中,却又成了问我什么意思?”
  她冷笑一声,“我还能有什么意思,我觉得我的护卫做得好,非常好,好极了。”
  她来了个一赞三连。
  程彩笙气得喘不上气来,“…我怎么可能拿着武器害人性命!”
  阮明姿轻嗤一声,眼神有些冷,“这可说不好,我朋友眼下就躺在里面,被你们程家人害得遍体鳞伤,惨不忍睹。”
  程彩笙脸色犹如调色板般变了变。
  阮明姿一见程彩笙这模样,又忍不住想冷笑,这模样,说程彩笙无辜,谁信?
  哪怕不是帮凶,最起码,也是个知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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