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绮宁如果一个人生活,分明能活的很潇洒,但他选择负重前行——或者不该叫重,在他眼中,那些根本就不是什么“负重”,而是他身上难以割舍的一部分。
阮明姿没有过多煽情,她知道若想说服一个冷静的人睿智的人,过多的主观煽情只会让你的说法显得很不可信,她便择去那些情绪的枝叶,继续平铺直述道:“…有一日,绮宁卖唱的时候,那小院里头的一个小男孩,因着玩毽子时毽子落在了程家一位爷的鞋上,便被那程家人捉了去。绮宁知道后便赶了过去,把孩子带了回来。但那时候已经晚了,孩子跟绮宁身上满是鞭伤,倒也不是我夸张,当时两个人就跟血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她顿了顿,因为想起难受的事,声音带上了几分沙哑,“那个孩子在小院中排二十三,才不过三四岁,当晚上就没有熬过去,去了。”
宁西侯跟唐师爷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程家,这是活活打死了一个三四岁的孩子!
阮明姿缓了缓情绪,继续道:“我原本以为绮宁会缓几日再去卖唱,谁知绮宁第二日就又抱着琵琶去了酒楼。”她苦笑一声,一双波光潋滟的眸子看宁西侯,“侯爷一定能猜的出是为了什么。没错,他是为了给其余的孩子多挣些钱,他若挣不了银钱回去,那些孩子们便会饿肚子…可谁也没想到,绮宁这时候见到了把小二十三活活打死那个罪魁祸首。”
唐师爷犹如听评书般,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宁西侯也不由得灼灼看向阮明姿,等她说着下文。
在她没有多余煽情描述的讲述中,绮宁在两人心中已经是一位义薄云天的好男儿。
阮明姿抿了抿唇,道:“…绮宁没有按捺住,那程家人也没认出他来,又见他婀娜多姿,想调戏于他,他趁机上前,将匕首刺入那人腹中。”
阮明姿顿了顿,极为难得的加了一句自己的评论,“可惜,没有刺死。”
唐师爷甚至隐隐有些失望。
宁西侯也淡淡的吐出一口气来。
阮明姿叹了口气:“此后种种逃亡,按下暂且不表。但没过不久,程家人便查到了绮宁出身于那座小院,他们派家丁把那小院的孩子们抓为人质,将刀架在孩子们的脖颈上,放声威胁,若绮宁一刻钟不出来,便杀一人…”
宁西侯跟唐师爷愤怒的瞳孔微缩。
阮明姿平平道:“…绮宁便出来了。程家人把绮宁带走了,可笑绮宁以为牺牲了自己便能换来小院孩子们的平安…”
阮明姿闭了闭眼,凄笑一声,这个故事说到最后,她终于泄露出几分自己的情绪,“…他不曾想,程家竟然丧心病狂到报复他一个还不够,还要烧死整个小院的孩子们。因为在程家那些人眼里,小院的孩子们是阴沟里的臭虫,老鼠,根本不能算是人…为了泄恨,他们竟然做出半夜去泼火油纵火灭门这种惨无人道的事!”
唐师爷跟宁西侯久久说不出话来。
半晌,唐师爷抬起头,喊了一声“侯爷!”
宁西侯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他举起胳膊,询问似的看向阮明姿:“…所以,你是想求本侯,救出那个叫绮宁的吗?”
阮明姿对着宁西侯长长一揖,几乎到地。
她认认真真道:“侯爷,其实我这也是厚颜顺着您给的梯子往上爬。只是我也实在没旁的法子,在庐阳道,程家几乎只手遮天,绮宁虽说确实伤了人,但他罪不至死,那程家人不也曾经将他鞭笞至还剩最后一口气?更别说其间还有一条小二十三的命!…我求您,从程家手里救出绮宁。”
说出“求”这个字,阮明姿并不觉得耻辱。
不过一个字而已,她承认眼下自己力量的渺小,凭她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救出绮宁。若是让阿礁豁出性命去救,说不定就是个极限一换一,她自然是不肯的。
她求旁人一次,便能换回一条人命,在她看来,简直赚大发了。
甚至都有些心虚。
宁西侯没有迟疑,也没有拿腔作势,直接干脆的应了声“可”。
阮明姿心中一块大石头缓缓坠了地,她又拜了下宁西侯,郑重道:“小女子谢过侯爷。”
宁西侯轻笑一声:“你谢我做什么,原本就说过了,因着府上侍妾的事,我可以帮你个忙,这不过两相抵了罢了。”
阮明姿抿了抿唇,没有再说什么。
虽说宁西侯态度敞亮,说是抵了,但她还是记住了这份人情。
若是以后有机会,那是一定要还的。
而正当此时,外头走廊传来了脚步声,继而有人轻轻敲了敲书房的门,轻声禀告道:“侯爷,程家的人求见。”
第347章 皇亲国戚的底气
方才刚听了一个程家人如何丧心病狂的故事,这会儿无论是宁西侯,还是唐师爷,都很不待见程家人。
他们先前就听过程家那些种种不好的风评,原本还想着一定要写奏章参程家一本,倒没料到今儿就听到这么一桩耸人听闻的事。
阮明姿的话里,几处重要的场景中,似是都有证人,这也不难查证。宁西侯虽说相信阮明姿,但为着让奏章更有说服力,其他证人的供词也是越详尽越好,宁西侯打算一会儿就派人实地走访去。
这会儿还在气头上,程家的人就犹如送人头一般,积极主动的送山了门。
唐师爷甚至还冷笑了一声,从牙齿里挤出几个字来,“呵呵,程家…”
宁西侯扬声道:“让他进来!”
书房外头那人领命去了。
阮明姿迟疑了下,似是在犹豫要不要告辞。宁西侯伸出手,示意她继续在这待着,顿了顿,他又道:“…一会儿还有绮宁的事,需你同我一道过去。”
阮明姿两只圆溜溜的杏眼儿几乎是立时放出了光。
宁西侯可真是太有效率了!
她乐悠悠的回了自个儿座位坐下,心情极好的朝着阿礁眨了眨眼。
阿礁却垂下了眼,眼神漠然。
不知怎么,看到阮明姿这副因为旁人双眼放亮的模样,阿礁觉得胸口有些闷。
阮明姿见阿礁这样,先是愣了下,倒也没多想。
毕竟阿礁一直就不喜欢同太多的旁人接触,这会儿她又为着救绮宁还得在宁西侯的书房中再等些时辰,也是难为他了。
阮明姿善解人意的想着。
唐师爷还惦记着程家那人渣,他沉声道:“虽说罪魁祸首是一个人,但程家一个人做不出这些丧心病狂的事来,定然是整个家族都为他遮掩疏通了…不过我还是想知道,程家那人渣排几?”
阮明姿回道:“说是程家五爷,不过眼下应该伤重还在床上躺着。”
唐师爷怔了下,皱了皱眉:“程五爷?”
宁西侯对程家的人员结构不太清楚,他看向唐师爷:“怎么了?”
唐师爷犹豫了下,还是道:“…先前我看过程家的家谱,这一代,记在族谱上的,从程一到程四,没有程五爷。”
阮明姿更是愣了下,只觉得身上的寒毛都要炸了起来,“怎么会?”
她来这庐阳道,跟那程五爷明里暗里有过多少次牵扯了?!
眼下说,程家族谱上,只到程四,没有程五,意思是,这程五是没上族谱的私生子还是怎么的?
但程五都嚣张成那副模样了,单是一个私生子,能有这么大的声势?
唐师爷似是想到什么陈年逸闻,突然“啊”了一声。
宁西侯知道唐师爷这人脑子灵光的很,便斜他一下:“有话快说。”
“是,侯爷,”唐师爷也没再卖关子,“就玉贵人,不是程家献给陛下的么?…我曾听说那其实不是程家嫡女,而是从旁支里寻出来的一个旁支女,说出去不大好听,但那玉贵人还是少女时便生得很有轻愁的韵味,楚楚动人极了,弃之也可惜,程家便把她充作程家嫡女献了上去,果然深受陛下宠爱,在后宫荣宠长久不衰…”
唐师爷八卦了一句皇帝的后宫,说完又似是觉得不妥,顿了顿,稍稍压低了声音,咳了一声把话题又给扯了回来,“…阮大姑娘说的程五,很可能就是玉贵人的弟弟。既然把玉贵人充作了嫡支,那程五自然也成了程家的嫡系五爷,只不过他们没有往族谱上写罢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那程五这般嚣张,她原本以为是程家上头有人,没想到他的关系比程家上头有人更近一步,真要说起来,皇帝是他小姐夫!
怪不得!
阮明姿不由得看向宁西侯,“侯爷,您若是觉得棘手…”
宁西侯嗤笑一声,什么也没说,但那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阮明姿弯了弯唇,也没有再说什么。
程家的人很快就到了。
有人在外头帮着推开了书房门,程家那人一绕过隔屏就很是谄媚的笑着上前几步,给宁西侯行了大礼:“草民程二见过侯爷,侯爷这几日住的可还舒心?下人们可有哪里招待不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