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再定睛一看东升客栈的那个大门,上头挂着一把大锁,锁头上积着雪,锁身斑驳生锈,锈迹斑斑。
  看样子,这锁最起码在外头风吹日晒也得有个小半年了。
  ——白立肖更不可能是在这儿当伙计。
  白义牛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原本这些日子就有些憔悴的男人,越发精神萎靡起来,摇摇晃晃的走着,像是随时会倒下。
  梨花终是有些不忍,出声道:“…要不咱们先回去?说不定白立肖这个时候也回家了呢?”
  白义牛恍惚着点了点头。
  三人便穿过这小巷子打算往另一条主道上走。
  结果路过一间隐蔽的小院时,小院子的门开了,一个人被门里的两个壮汉给抬手抬脚的扔了出来,正好就扔到了白义牛的脚边。
  门里的壮汉还在那讥笑:“小弟弟,没钱了就滚,等有钱了再来玩!”
  大门轰然关上。
  白义牛浑身都僵硬了。
  在他脚边被扔出来的那个少年,原本骂骂咧咧的,这会儿一抬头看见男人的脸,也变得浑身僵硬。
  原因无他,被扔出来的少年,正是白立肖。
  白立肖僵硬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看了看阮明姿跟梨花,额心跳了跳,还以为是找梨花她娘要钱的事败露了。
  他眼里闪过一抹憎恨,却垂着头,乖巧的站在白义牛身前,喊了一声“爹”。
  白义牛现在满脑子都是一团浆糊,浑浑噩噩的,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从何问起。
  “那是啥地方?”白义牛脑子一团乱麻,问出来的却是一句看着无关紧要的话。
  白立肖却浑身都有些不大自在,他稍稍扭动了下身子,脑子里飞快的想着对策,没吭声。
  白义牛却突然吼了出来,“说啊!那是什么地方!”
  整个小巷子都回荡着他有些愤怒的吼声。白立肖还从来没见过白义牛这副模样,他颤了下,低下头道:“就,玩骰子的地方。”
  白义牛见脑中隐隐约约的猜想成真,脸都涨红了。
  气得。
  “玩骰子?!”白义牛气得浑身都在打哆嗦,他蒲扇大的巴掌扬了起来,“那不就是赌坊吗?!”
  白立肖躲了下,白义牛的巴掌落了口。白立肖又乖巧的腻了上去,扒住他爹的胳膊:“爹,你别生气,是我想岔了…咱家不是缺银子吗?我找人弄到了本钱,”他含糊了一下,算是给后面承认找梨花她娘拿钱做了个小小的铺垫,“就想着快点翻本,给宋姨挣点药钱,也把人家的本钱也给还回去…其实本来都快凑好了,就是我经不住诱惑,都给赔光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他顿了顿,见白义牛的脸色还是有些僵硬,便又加了一句,“爹,你这是出来给宋姨拿药吗?你把银钱给我,我去给宋姨抓药就行,铺子里的伙计都认识我了,抓药都熟了。”
  他三言两语的撇清了自己找梨花她娘要钱的行为。
  殊不知白义牛这会儿浑身都在颤。
  什么他去给宋姨抓药就行…这种时候都不忘抢着去抓药,果然是抢着下毒吧!
  什么给宋姨挣点要钱,那药包里的毒,除了他,还会有谁有机会,“细水长流”的给宋氏往药包里下毒?!
  只有一直去拿药的他,白立肖!
  白义牛这会儿脑子分外清明,先前大夫所说的那些话,似是在脑海里不停的回放着。
  白立肖瞅着他爹的脸色,依旧是难看的很。
  他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看向一旁的阮明姿跟梨花,见两人脸上神色都有难以言喻的模样,他顿时明白过来。
  这两人肯定是跟他爹告状了!
  怪不得他爹看着就这么不对劲!
  “爹,你听我说,”白立肖有点慌,绞尽脑汁的解释,“我也没找梨花她娘要太多钱,就一点,我原本是想着赢了本钱就还给她的…不是故意的…”
  白义牛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眼前都是金星,“什么?!你还找梨花她娘要钱了?!”
  梨花这会儿才找回了自个儿的声音,她听到自己在冷笑,无边无际的愤怒被积压在胸腔上,仿佛要爆炸一般:
  “你还有脸说?!找我娘要钱说,要给宋婶子看病。宋婶子的病暂且不提,结果呢,你都拿去赌了?!”
  她真真是恨不得把白立肖给撕碎了!
  她平生最恨的那个字,就是赌。
  他爹赌了十几年,她跟她娘就过了十几年担惊受怕的日子。到最后,更是差点被她爹当成赌注压给了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当小妾!
  就是这个“赌”字,差点害了她一辈子!
  她娘对这个“赌”字的恨,不会比她少。
  但这会儿,这个王八蛋白立肖,竟然利用她娘的善心骗了她娘的钱,还拿去赌了?!
  第287章 癫狂
  梨花这番嘶吼,让白义牛的脸色又白了几分,他紧紧的抓着胸前的衣服,口干舌燥,渐渐的脸又涨得通红,又怒吼了一声:
  “白!立!肖!”
  直到现在,白立肖才隐隐意识到哪里有点不太对劲。
  他爹这般震怒,好像先前并不知道他去找梨花她娘要银子的事…
  那是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发现了他没有在客栈做活?
  白立肖脑子里盘算着,根本没有意识到,他的所作所为已经败露了。
  他放那些毒物放的很是隐蔽,每次都只加一点点,混在那些药材里,丝毫不起眼。
  再说了,熬药都是他爹来的,他爹也不认识药材,怎么可能会知晓药包里的药材被他偷偷加了些什么?
  是以白立肖根本没考虑过,他下毒的事,已经彻彻底底的败露了。
  白义牛站在那儿,剧烈的喘息着。
  最后,竟然落下两行泪来。
  直到看到这两行泪,白立肖才慌了,忙上前一如既往的摇着他爹的胳膊撒娇:“爹,是我错了,真的是我错了…我,我以后真的不来玩了,还有欠那女人的钱,我也会赶紧找个活计给还上的…”
  白义牛有些疲惫的从白立肖手里抽出手来,再看向这个养了十几年的儿子,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娘一直身体不好,后头没熬过,早早的去了,一直是他带着儿子。
  从前儿子也曾如现在这般,跟他撒着娇,眼里满是儒慕的纯真。
  眼下呢?
  他发现他竟然看不透儿子了。
  白立肖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他爹抽出了胳膊,他咬了咬牙,眼里终于溢出几分藏不住的戾气来:“爹,是不是那俩小贱人在你面前说了我什么坏话?!我才是你儿子,你难道相信她们也不相信我?!那两个小贱人…”
  “啪!”
  极为清脆的一声巴掌。
  白义牛出手极狠,白立肖的脸被打得歪向一旁。
  白立肖捂着迅速肿胀起来的脸,回过头来,难以置信的看向白义牛,他嘴唇动了动,却往手上吐出一口血来,血里还有一颗牙。
  可见白义牛是下了死手的。
  白义牛闭了闭眼,似是有些不忍看。“爹,你打我?”白立肖眼神凶戾起来,唇角处还带着血,他有些狂暴的一手攥着带血的牙,一手指向阮明姿跟梨花,“你竟然为了那两个小贱人打我?!”
  白义牛猛地睁开眼:“白立肖!”
  白立肖冷笑一声:“果然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哪怕后娘躺床上动不了…”
  白立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白义牛就想起宋氏那副瘦骨嶙峋遭了大罪的模样,是拜谁所赐。
  再想到白立肖干出了这种事,竟然还有脸以此问梨花她娘要钱…
  白义牛重重的喘了几口粗气,他赤红着眼,半晌才道:“走,去衙门。”
  白立肖只觉得自个儿听错了。
  他胡乱的抹了一把嘴角带着蜿蜒留下来的血迹,难以置信的看向白义牛:“爹,你说啥?”
  白义牛闭上了眼,他怕他再心软。
  可这孩子已经长歪了,他现在下狠手去掰,希望还能掰回来!
  “我说,去衙门。”白义牛一字一顿道,“你做的事,我都知道了。”
  白立肖如坠冰窖。
  他的脸瞬间变得苍白,嘴唇一张一翕,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爹知道了?
  怎么会知道的?!
  白立肖浑身都在打颤,缓了好些会儿,才哆嗦的干笑了起来:“爹你在说啥,我咋听不懂。”
  白义牛一看方才白立肖那反应,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他的心沉甸甸的几乎要坠到无边地狱去。
  那是他最后的一丝试探。
  也是他最后的一抹希望。
  白义牛瞬间像是苍老了十几岁,他缓缓蹲了下去,扯着头发喃喃道:“为什么啊…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白立肖见白义牛这模样,着急了,连忙去扯他:“爹…你听我说…我没有,我真没有。”
  白义牛猛地一把推开白立肖,白立肖猝不及防的被推得摔坐在地上,手掌抵在粗粝的小巷石子道上,划破了个大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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