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砂金的表情很微妙,踌躇着不动。
“又不饿了?”
兰索吸溜了一口,腮帮子鼓鼓的。
他本来不饿,但深夜煮火锅简直是犯罪,浪费食物更是罪上加罪——砂金一个人肯定没法吃完,哪怕是为了清理罪证以免之后卡黛雅找他算账,也得他搭把手。
砂金瞄着兰索的神色,见没出问题后,放心往锅里下勺子,但捞食物的时候,他避开了那团揉成虾球一样的褐色物质。
怎么想都觉得危险……
两个人像啮齿动物一样,悉悉索索地吃了起来。
营帐顶传来重物落下的声音,噼里啪啦地砸个没完,外面的飓风鬼哭狼嚎,一道道贯穿天际的光芒几乎要撕裂营帐厚重的帷布。
“这种天气经常会有吗?”砂金从碗里抬头,好奇道。
这不是什么秘密,兰索想了想,“经常,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星磁暴很常见,大家已经习惯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时候?”兰索疑惑地放下勺子,“从我有意识开始就有了,这奇怪吗?”
“不奇怪。”砂金敷衍道。
“喂,少糊弄我,说清楚再吃。”兰索不悦,抢走砂金的碗。
正巧砂金吃差不多了,食物下肚,营帐内气温上来,身体暖了,力气比先前充足,他索性往墙上一靠,朝半碟切开但是没上烤架的甜果片努嘴。
“那个怎么吃?”
“刷蜂蜜上烤架,烤到泛黄。”兰索抽空回他一句,又接着逼问:“说清楚,哪里奇怪了。”
砂金依言用小刷子沾蜂蜜涂上果肉,浓稠的金黄色物质有着诱人色泽,他煎了几片,在兰索眼巴巴的视线里把第一批烤好的甜果放到对方碗里。
兰索无形的小尾巴翘了起来。
“我对星磁暴有印象,一种行星引力场受寰宇风暴紊乱影响的极端天气,出现概率极低,无固定时段,且天气征兆不可预测,来临比这里的现象更恶劣。”砂金娓娓道来。
兰索的心突地跳了一下,他捏着叉子的手微微握紧,抬头,浅色眼珠里藏着点警惕和敌意。
“你什么意思。”
砂金若无其事地用夹子翻烤甜果片,装作没被兰索突如其来的戒备命中,“没什么,只是好奇,现在的天气不像星磁暴,实在古怪,不符合常识。”
“常识?你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怎么确定这是常识。”兰索盯着他,试图从砂金脸上找到任何一丝撒谎或蒙骗的神色。
“意外想起来了,或许不是吧,别在意。”砂金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
“这么突然?”兰索蹙眉。
“嗯。”砂金说。
兰索用叉子戳着甜果,戳成蜂窝状的孔洞,他心绪不宁,仿佛有某种隐藏着的东西被掀开了一角,背后令他毛骨悚然的东西几欲钻出。
忽然,一股轻飘飘的东西拂过了他的脊背。
外头亮起一次频闪,世界恍惚了一瞬。
下一秒,兰索重新坚定,他咬了一片甜果,说服自己一般道:“常识不代表宇宙定律,艾卡亚什是特别的,我知道。”
砂金垂下眼,没反驳。
第55章 要再抱一次吗?
晚上怎么睡觉是个大问题。
兰索营帐里只有一张单人床,一个人睡绰绰有余,两个人则有点拥挤。
他抱出很久不用的旧被褥,饶是有在卡黛雅的提醒下按时清洗,布料表面却还是残留几分陈旧的气味,且塞进去的棉絮少,不够保暖,后半夜会给人冻醒。
“兰索,我睡那个第二天会感冒的。”砂金指着兰索手里的被子,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抗议。
兰索幽怨地盯着金发的豌豆公主。
金发豌豆公主托腮微笑。
兰索:……
兰索:“感冒又不会死。”
“前往新世界的移民通常对陌生病毒没有抵抗力,小到感冒也可能引发肺炎和脑内疾病,最终导致急性衰竭,暴毙而亡。”
砂金随口胡诌,说的有鼻子有眼,兰索信了,真情实感地开始担忧。
最终,他权衡再三,留了一床被子,关门,把单人床划成两半,中间摆放卷好的旧衣服当分界线,做完这一切,别别扭扭道:“不许过界。”
砂金眼睛弯出一个狡黠的弧度。
星磁暴结束后,艾拉蒙德和维利多主教会来找他们,艾拉蒙德将砂金交给他看管,他于情于理都得原样奉还,这是任务,不能掺杂过多个人情绪,不能太绝。
另外,让这种像童话书上孔雀鸟一样的人睡旧被褥实在不合适,后半夜降温后,仅靠营帐地底热能动力的余温无法御寒,为了健康着想,还是得睡在床上。
保险起见,他得在床头加条延长牛皮锁,以防对方偷袭。
打定主意,兰索走向那面摆着牛皮锁的墙,刚走两步,听砂金在背后开口:“有外伤药吗,我腿疼。”
兰索的步子立刻拐了九十度,在柜子里翻找出备用的外伤药剂和纱布,确认药效和保质期后,走到砂金面前撩起对方的裤脚。
脚踝连着小腿的地方乌青了一大片,微微渗血,没有贯穿伤口,凭兰索浅薄的医学知识无法分清有没有伤及筋骨。
今晚找医生来不及,部落中医术高明的小队住在和兰索家相反的方向,很远,请他们过来不现实,贸然暴露在星磁暴的辐射中会有难以预测的致病风险,得不偿失。
“很痛吗?”兰索半跪在地上,拨开消毒药水的瓶塞,小心翼翼地涂抹。
不痛,梦里怎么会痛,而且,这伤口是某人做梦时非要给他强加的设定呢。
砂金心想,道:“不痛。”
他说的是真话,可惜兰索不信。
砂金眉眼耷拉着,有点惨兮兮的,像是在忍痛,喉结随棉签点按的动作小幅度上下滑动,头顶灯光一照,像一片轻飘飘的金色羽毛。
这谁能信?
兰索暗自嘟哝一会,缠纱布时候开口问道:“你醒来就在那?”
“对。”砂金抠着小圆凳的边角。
像看见了怪东西就好奇上去啄两口的鸟,兰索瞥了砂金动弹的手指一眼,“你醒来怎么叫我的名字?还问我这是在哪,你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我们在一颗繁华的盛会星球上,你做了蛋糕给我过生日,中途,你回厨房拿东西,转身后,我就昏迷了,再醒来就是这里。”砂金道。
“真是离奇,盛会之星的人吃饭也用能源炉吗?”兰索开玩笑地指了指身后还有余温的‘烧烤架’。
“皇帝锄地也用金锄头吗?”砂金学着兰索的口吻道。
兰索眉头一挑,仗着对方腿不落地,飞快撤走包扎时垫脚跟的小凳子,拎走砂金的拖鞋,后退,站在最远的地方,得意地欣赏砂金找不到鞋的茫然表情。
耶,赢了!
“兰索,我怎么过去?”
“你不是很厉害吗,飞过去咯。”兰索嚣张地做了个鬼脸,“编谎话是要自食恶果的。”
“我说的都是真的。”砂金一脸无奈。
兰索哼了一声,不打算再与对方争辩,钻进营帐内的小门,检查营帐内一切星磁暴的应对措施运转正常,许久后回来,拾掇完所有事情,砂金好整以暇坐在床尾等他。
“要睡觉吗?”砂金拍了拍被子。
为什么这家伙表现得一副主人做派?
兰索钻进被窝,关灯,只留墙角一盏应急灯,困意上涌,他打了个呵欠,侧身,卷着被子,不太舒服地拱了拱下巴。
帐外传来某种昆虫集群飞舞的嗡嗡声,磁暴的立场紊乱使它们雷达失灵,稍大体型的甲虫撞击营帐,发出砰砰声。
帐内一片寂静,另一个人的存在感却在不断增强,体温、呼吸、翻身时被子摩擦的细小声响、头发蹭着枕巾时柔软的弧度……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细节在兰索的脑袋里勾勒、描绘,仿佛上帝视角俯瞰一切,清晰得吓人。
在对方第四次翻身时,兰索倏然睁开眼睛,要不是不好意思,他绝对会按住对方的手脚,然而眼下只能言语威胁:“不许再制造噪音了。”
“好。”
短促的应声融化在浅浅的呼吸里,砂金果真不动了,并迅速入睡,没过一会,呼吸频率就变得平稳绵长。
好吵。
兰索抓着头发。
他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意识彻底被困意捕捉前,他突然反应过来:他不是要把砂金捆上的吗?
该死,完全忘记了!
——
兰索睡着了。
砂金睁开眼,完全清醒的视线在营帐中逡巡一圈,适应黑暗后,他坐了起来,越过兰索,披上外套。
雷霆的轰鸣从远处滚滚而来,飞沙走石声不绝于耳。
砂金掀开门帘,走出营帐,被眼前的景观震撼。
暗沉的夜空被一道道白光劈碎,如同龟裂的玻璃,蜿蜒扭曲的裂缝纹路遍布苍穹,飘渺的暗光从其中渗出,如同烟雾,消散在频闪时爆发的白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