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卡修斯看着眼前这个穿着自己衣服,头发半干,看上去不太高兴的少年,一时间有些恍惚。
这和他印象中那个总是西装革履,眼神锐利,总是运筹帷幄的“罗宾”或者“韦恩少总”判若两人。
这让他想起了杰森——还在刺客联盟里的杰森。
关于杰森,他还没想起多少,现在只模糊有些零散的片段,杰森将自己蜷在一起,同样失去记忆的他对刺客联盟不断杀戮的日子充满了痛苦和困惑,但他依然会来到自己面前,给他一个拥抱,说:“别害怕,一切都会过去。”
卡修斯使劲眨了眨眼,将这种突如其来的联想抛之脑后,他有些不自在的转过脸,清了清嗓子:“呃……你的伤口最好还是处理一下,我去拿药箱。”
药箱拿来后,提姆却率先从他手中拿过碘伏和绷带说:“我先帮你弄吧。”
说着,他将卡修斯穿着的,同样过于宽大的t恤领口拉下来,露出他半个肩膀,然后用沾着碘伏的棉签擦上卡修斯被利爪洞穿过的,锁骨上的伤口。
卡修斯侧过脸,没说话,也没有喊疼。自从想起曾在刺客联盟的遭遇后,他感觉自己对疼痛的阈值好像都提高了。
“卡修斯。”
提姆忽然开口,他的声音低沉,但异常清晰。
卡修斯转动眼珠,将视线投向提姆,但对方并没有看他,而是专注地看着他肩上的伤口。
“我不会说‘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但是我会尽力做到,不再让你受到刺客联盟的伤害。”他的声音不高,但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每一个字都清晰的回荡在寂静的空气里,“无论是塔利亚,还是拉尔斯·奥·古,或者其他任何人,包括达米安。”
“呃……达米安,应该不会……”卡修斯忍不住插话。
卡修斯忽然觉得有些无措。提姆的承诺太直白,过于清楚地传进他的耳朵,又在他的心里散开,给他带来一种比之前的尴尬更复杂的悸动。
年少时的承诺总是炙热又勇敢,烫得卡修斯实在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他真的被拉尔斯……”提姆反驳。
“不会的,布鲁斯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包括你,难道你会眼睁睁的看着你的兄弟被拉尔斯伤害吗?再说,现在考虑这个还有些早,拉尔斯不是还死的好好的麽。”
说着,卡修斯将医疗箱拿过来,又打开药箱,用镊子夹出新的沾着碘伏的棉花,“来吧,让我来投桃报李。”
提姆顺从地伸出手臂。
两人再次沉默下来。
在提姆的印象中,卡修斯总是很乐观,遇到任何糟糕的事,好像从来都没有抱怨过。他的内心戏也多,虽然自己听不到,但从布鲁斯,阿尔弗和迪克的反应来看,他的精神世界也一定丰富多彩,并且也时刻充满着快乐。但是现在,他整个人都沉静下来,像是被一股郁郁之气给包围了。
提姆清了清嗓子,对他说:“你知道我是怎麽当上罗宾的吗?”
卡修斯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为什麽突然提起这个话题,也不知道自己该说知道还是不知道,但提姆并不需要他的回答,接着讲述下去。
“我小的时候很少见到父母,基本上也算是管家带大的,但德雷克庄园的管家可不像阿尔弗这样。”说着,他自嘲的笑了一声,才继续说,“总之,那个时候我有大量的时间独处,夜晚偷偷溜出去也没有任何人在乎,我跟踪蝙蝠侠和罗宾,拍了很多他们的照片,从罗宾做的高难度空中转体动作里认出他就是飞翔的格雷森家族幸存的,后来被布鲁斯收养的男孩,理乍得·格雷森,继而推测出布鲁斯·韦恩就是蝙蝠侠……”
提姆的声音很柔和,他将自己的经历娓娓道来,虽然卡修斯通过漫画了解过一些,但总也没有当事人亲自讲述来的清楚,他一时间听得入了神。
“……那次加勒比海之旅,我的母亲没能回来,父亲一下子老了很多,也突然意识到这些年忽略了我这个儿子太久。我曾经求而不得的父爱就这样突如其来的降临了,但那个时候,我已经成了罗宾,不再需要那种无微不至的关爱了。我们父子之间经历了一段艰难的磨合期,可正当我们开始尝试着彼此理解,成为对方真正需要的那个父亲和儿子时,他被回旋镖队长绑架,杀害了……”
“够了。”
卡修斯忽然打断他。
“你不用为了安慰我,把自己曾经的伤口再撕开。”他用另一只手按在提姆略微有些颤抖的肩膀上,“我不会因为你此刻重温痛苦而感觉好一些。”
“我不需要这种‘感同身受’,提姆,不要对自己这麽冷酷,没有人值得你这麽做。”
说完,卡修斯继续小心翼翼地帮他清理伤口周围干涸的血迹和污垢。
棉签在伤口上的摩擦产生的刺痛让提姆的肌肉紧绷,但他同样没有出声,只是专注地看着卡修斯垂下的眉眼和抿起的唇。
昏黄的灯光给卡修斯专注的侧脸勾出一层暖黄色的描边,让他刚才虽然温和但明显疏离的神情多了一丝暖意。他的视线顺着灯光照在他睫毛,又投射在眼睑下的阴影,移动到他的鼻梁,再到他直到直到现在还因为刚才的寒冷和失血显得略显苍白的唇色上。
卡修斯的唇很薄,提姆曾听学校的女生说,薄唇的人都很薄情,可他觉得卡修斯不是这样的。
他又想起不久前,在水中的那个人工呼吸。当时自己只想着让卡修斯快些恢复呼吸,什麽其他的想法都没有,但现在,之前所有来不及有的想法纷纷不受控制的涌上心头。
空气似乎在两人互相处理伤口的过程中陡然升温,原本弥漫着的香薰味,消毒水的味道,甚至是还来不及冲掉的海水的咸腥味,好像都消失了,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以及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提姆不知道这到底是自己的,还是卡修斯的。
提姆小心地,悄悄地凑近了些,带这个湿气的温热气息拂过卡修斯的侧耳,他没有躲闪,可是拿着碘伏棉花球镊子的手却不小心更用力了些,暴露出他同样不平静的心绪。
提姆看着卡修斯缓缓抬眼,终于将眼神从伤口处移到了自己的脸上。卡修斯深色的瞳孔里印出自己专注的的身影。他似乎在这双眼睛里看到了忍耐,犹豫,还有一些自我怀疑。
一种熟悉的暖流从心口蔓延,让他几乎忘记了卡修斯对他年纪的执着,提姆知道,如果自己能被允许,可能就是现在。
卡修斯眼睁睁的看着提姆那双专注的仿佛盛满了整个星空的蓝眼睛离自己越来越近,那里清晰的映出自己有些怔忡的脸,他被这种专注和深情捕获,几乎要忘了自己身体的疼痛和精神的疲惫。
在两人的唇即将碰触的瞬间,他看到提姆微微侧过头,缓缓闭上眼。
在他面前颤动的睫毛像是一丝极其微弱的警兆。它像一双蝴蝶,又像一对小小的蝙蝠镖,从瞳孔飞入,直接插进他的大脑。
卡修斯猛地向后退开,从原本侧坐着的床上站了起来,动作快的甚至带起了一阵风。
暖黄色的灯光下,他的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一层薄红,随即蔓延到脸颊。
他抬起手,有些狼狈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眼神飘忽不定地一会儿看向墙上的挂毯,一会儿又看向自己全是书壳的书柜,就是不敢再次直视提姆的眼睛。
“呃……那个……”卡修斯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心虚,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一些镇定。“对,对不起。”
不知道说什麽,总之还是先道歉吧。
提姆直接问:“为了什麽?”
为什麽?为了我差点犯罪?
“我们不能……哎不对……总之,至少是现在不能……”
“我都不介意,你在怕什麽?”提姆说。
我怕蝙蝠镖插脑……
卡修斯不自在的挠了挠脸,说:“我感觉我们现在要是真的做了什麽,我好像是在犯罪。”
“你认真的?在我们一起经历过这麽多之后?”提姆反问。
卡修斯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重重点了点头。
但是他知道,除了年龄之外,或许还有更深层的一些原因。在他和提姆之间,他是年纪更大的那个,就算他们真的发展出朋友以上的亲密关系,他也必须得承担更多的责任,他不能,至少不能在自己伤痕累累,情绪翻涌的时刻,任由冲动主宰自己,把提姆炙热的感情当作自己逃避痛苦的浮木。
虽然他确实想要这麽做。
提姆眼中的错愕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了无奈和了然的复杂情绪,他看着卡修斯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自己,但整个人却是很坚定的站在原地,不曾退缩的样子,刚才被拒绝的失落感慢慢消失,反而升起一种更强烈的,势在必得的占有欲。
他也站了起来,但并没有逼近卡修斯,只是让两个人的视线再次处在同一个水平在线,让卡修斯的眼神就算躲避,也一定能从余光中看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