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马车夫上宅门敲了敲,就有门房出来,见是梅格小姐他们回来了,赶忙招呼着女仆去点壁炉。
波洛太太闻见动静挤了出来,拥着他们进屋,又疑惑地问梅格小姐为什么连晚宴都没有参加,就回来了。
“婚礼上不慎失火了。”
梅格耸肩,她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她那时正与索伦遇到一个伯爵大人,在花园暖房里闲聊讨论赛马场的事。
不一会儿,忽然就传开消息,说宴会厅有个公爵小姐的裙子被蜡烛给点着了。
一时人群为了救她慌乱起来,碰倒了桌布,火烧连营。
就好像老天爷在捉弄人一样。
那位公爵小姐倒是没有什么生命危险,整个宴会也没人受伤,只不过大家也都没了兴致,留下来继续舞会的人稀少。
索伦倒是为不用转圈圈跳舞而松了一大口气。
此刻,他踩着阶梯进入门厅,又下意识回头朝大门外的街道瞧了瞧。
发现刚才那个找玛格丽特说话的人已经走的很远了。
索伦回过神,不由为自己的好奇心而蹙眉。
“不过,这场婚礼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梅格小姐对前来替她接外套的玛格丽特说道。
“至少雷邓伯爵答应了明年去约克看马赛。”
雷邓伯爵有钱有闲,也有一大堆同样有钱有闲的贵族亲眷,若是他肯来,这必然会成为潮流,带动一大帮人去。
梅格小姐解释给玛格丽特听。
她听了,却想起姨父的地产二道贩子生意,想来也一定能大获成功。
几人进侧厅,梅格也不过于遗憾,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明天休息,后天中午就返程吧。”她与索伦商量着,得到了认同。
于是玛格丽特又被派遣,叫来负责行程的男管事,制定了回程路线。
这次他们要走另外一条路,走长线,减少途径地,从伦敦到伯明翰,再从伯明翰回曼彻斯特,从曼彻斯特再回到纳德维丁。
回程路就比较快了,大约两三天就能到。
男管事领了任务,去制定沿路的补给计划,又安排男仆收拾马匹。
由于晚宴都没来得及用,梅格他们就回来了,这会儿厨房没有准备正紧晚餐,只能急匆匆的现做,一时间手忙脚乱。
晚餐后,梅格感到疲乏,立刻就叫玛格丽特陪着,回屋去沐浴更衣,打算小憩。
她临要躺下,想起来昨天叫她整理的东西还没看,只能喝了一盏茶,打起精神,叫玛格丽特去把那两箱文件拿来。
“好,我这就去。”
在哈维来之前,玛格丽特打了一整天的纸牌,赢了其他三人十几便士,她也算是心情好。
出了门,走进长廊,没两步,拐进书房。
“……索伦先生,晚上好。”
她又遇上了人。
索伦刚顺着椅子坐下,在书房中间靠近壁炉的棋桌边上,手里还捏着棋子,一人执两方,似乎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窗边的小圆桌上,摊着写了一半的稿纸,他似乎遇到什么瓶颈。
玛格丽特在门边矗着,注意力放回那盘棋上,觉得阵型有点眼熟。
“取文件?”他点头,提醒着问。
玛格丽特收回注意力,“嗯,对,梅格小姐要看工厂的文件。”
说着,她来回两趟,将那两小箱文件搬出去,回了梅格的卧室。
这会儿,梅格小姐已经披好外衣,在梳妆台后坐下了,拿着一支有铜手柄的羽毛笔。
她打算在睡觉之前,将这些文件的几个重要部分仔仔细细看一遍,看能不能查出可优化的地方。
玛格丽特送来了全部文件。
梅格的指尖挑拣来去,留了四五叠纸,就叫她把剩下的搬回去。
“是。”玛格丽特又回了两趟。
她搬动着小箱子放回书房里,这东西明天梅格小姐还得看,不能跟别的弄混了。
放在显眼处,玛格丽特一转身,索伦还在棋桌后坐着,低着头,强迫症犯了一般,将黑白子摆来摆去。
她感觉有些莫名其妙,打算离开。
后脚还没踏出去,忽然听见背后有声音叫了她。
她回过头,看向这屋里唯二的人。
“是在叫我?”
索伦抬脸,抿了抿唇:“你待会儿还有事要做?”
“我的意思是,有空下棋吗?”他的神色自然,平静的一如往常。
玛格丽特迟疑了一下。
他通常有这么平易近人吗?
不过,正所谓,江湖救急,牌桌上的三缺一,棋桌可能也一样吧?
或许是觉得某种程度这人也算可怜。
她耸肩,走过去在对面坐下,“当然了,开始吧。”
玛格丽特这回执黑子,她知道索伦的技术不差,上次输的太挂相,有点丢脸。
这回斗志涌上来,想好了要赢一局,从开始就很专心。
不过,她的对手却因为那些资料上误差的地方忧心,有些不在状态,前十步就犯了明显的小错误。
“等等,这是走错了?”
玛格丽特十分有棋德,不赢这种缺漏。
索伦捡起注意力,将那枚白棋挪回来。
“走错了,悔一步。”
玛格丽特都乐了,“看来,今天我是注定做什么要赢的。”她的车棋进了一步。
“还赢了什么?”白色兵棋退了一格。
“跟罗茜她们打纸牌,赢了十几个便士。”她翘起嘴角。
“便士?”
索伦的口吻一如往常,问起是什么牌,什么规则。
不久,玛格丽特的黑方就占据了桌上大部分位置。
屋内,简短的交谈,棋桌上的碰撞声,与柴火的噼啪声交汇。
门外,梅格看完文件,轻轻打了个哈欠,抱着文档欲进,看见屋内情形,又止住脚步。
无声躲到了门后,她稍微观察。
驻足一小会儿,挑着眉尾,神色变得微妙,静静回了卧室。
梅格将门关上,文件放回梳妆台,她吹了灯,表示已经歇下。
……
第54章 一更
人背起运来,喝凉水都塞牙,但要是走起运来,那也顺的不能令人相信。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总之烛台上的白色蜡烛融化了一半。
玛格丽特盯着一切机会,但凡对方稍错一步,就抓住机会咬死了不松口。
第三局刚开始过招的时候,索伦看见窗外的大雪逐渐停歇。
它原本像是要把这座城市全部沟壑都填平一样的雪夜,外面的煤油路灯都已经看不到影了。
现在黑夜却忽然清晰起来。
玛格丽特专注地思考着,长久后才出了棋,却不见对方的反应。
她抬起头,顺目光往窗外看去,忍不住低声嘟囔。
“终于停了。”
他回过神,修长手指推动棋子,像是随口一问,为什么不喜欢下雪。
“我喜欢雪季,但这里的雪混着煤烟,融化之后脏的很。”
通常出门走一圈回来裙角打湿了就会发黑。
玛格丽特仰头,纵观全局,吃了一个兵。
因为使用蒸汽机的工厂太多,排烟塔整日飘着黑雾,这种城市大多如此。
索伦手肘撑在桌边,单手托着下巴,偶尔搭腔,听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讲述琐事。
他好像记得什么时候听仆人谈起过,玛格丽特早没有母亲了,父亲在谢菲尔德因病去世,她在纳德维丁靠姨父姨母照顾。
或许正是这个原因,她对这样充满蒸汽机的城市都没有什么好感。
“那你也一定会受不了曼彻斯特。”他忽然说道。
面对着退无可退的棋路,索伦选择了垂死挣扎。
他最初的童年在曼彻斯特度过,那地方即便是走错了路也是纺织厂。
街道里就像昨天去的那些工厂一样,永远都像是飘着雪的冬季,乌烟飞腾。
他忽然想起关于曼彻斯特最遥远的记忆,是母亲最初对他很严厉。
如果贪吃,贪玩,如果有什么事没做好,手心就会挨一根藤条。
还不允许哭,如果哭了,那更不得了,要被罚去衣橱里站着。
关在漆黑阴冷的小柜子里,整个曼彻斯特的各种细微声音都会忽然变得巨大,让人不得不听清楚。
那是一种类似城市幻化做童谣里的某种神话巨兽,低吼着发出的嘶鸣,好像要把人给吃了。
好像几次之后,他就记得在衣橱里藏一点蜡烛,依靠一点光亮翻看科学著作,用这种晦涩难懂的东西来打发时间格外有效。
每当弄懂一点东西之后,禁闭时间就结束了。
然后,等到长到十来岁,已经无法被关进衣橱里,也就没人再对他那么严厉。
等回过神,索伦发现自己又输了。
玛格丽特注意到她的对手此刻正在游神,于是收拾棋盘,起身观察了一下蜡烛,发觉时间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