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妈妈……”夏油杰想开口说什么,被夏油夫人微笑着阻止了。
“杰君,你不愿意告诉我们的事,我们总需要向你的朋友确认一下。毕竟,你是我们唯一的孩子。”
于是整个场面陷入了一片沉默。
“咪——”尾随辅助监督交接完毕回来的黑猫出现在了后院里。
柊月想起身去后院,夏油夫人却摇了摇头,非常坚定:“抱歉,阿姨不喜欢小动物,请你也忍耐一下,等离开了再去逗小猫,可以吗?”
柊月惨败,只能默默地坐了回去。
“我的问题是不是让你们为难了?”夏油夫人叹了口气,“好吧,那我还想知道,这个孩子是谁家的,你们出门需要随时带着一个孩子吗?”
“是……”
玄关处传来动静,打断了夏油杰鼓足勇气的发言。进来的是一个高大的男人,长相儒雅随和,神情却有种非常自然的威严,夹着一只公文包,指腹残留着没洗干净的白色粉尘。
“我回来了,是有客人来了吗?”
“啊,是的……”夏油夫人立刻快步走去玄关帮男人放东西,“欢迎回来。”
“嗯。”男人,或者说夏油先生,自顾自地松了松领带,“久保田家的拓海,你记得关心一下,可以考虑接过来住一段时间。他父亲常年不在家,母亲不久之前又遇害了,我有点担心他的状态。在学校里这孩子就不太喜欢说话,经常绕着我走。我怕久保田太太去世,到时候为了博取关注他会不会又撒谎自己能看到那些怪物啊之类的。到时候,即使他又撒谎了,你也包容一下。”
“嗯……”夏油夫人一边应和着一边收拾,语气欲言又止,“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有……”
“世界上本来就没有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夏油先生毋庸置疑地否定,“如果有的话,为什么只有一部分小孩子能看到,杰君后来不就看不到了吗?这都是孩子小时候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罢了。”
五条悟注意到夏油杰本来摩挲着茶几角上海绵的手骤然收紧,绷着脸,眼神里流露出痛苦,像是因为夏油先生的声音产生了应激反应。
“杰君和他的同学来了,顺便来看看我们,现在在客厅里坐着。”夏油夫人接过包,亲了亲夏油先生,“你们父子不要闹得太紧绷,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说话语气放松点。”
只是说是这么说,在客厅看到站起来和他问好的三个人,他的语气不由自主就强硬起来:“不像话!你那个学校教了你什么?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你莫名其妙要为了这个宗教学校断掉自己的求学路。正规的宗教学校他们能容忍他们的学生打耳钉留长发?我教育育人一辈子,难道要告诉别人我的儿子放着光明的未来不去,成了个不伦不类、骗钱的疯子吗?还有,那个小孩,哪里来的?你们带着小孩不上学到处跑吗?”
夏油杰捏紧了手,本来想像河村太太那样应付过去,脱口而出介绍柊月就变成了:“这是我们的孩子。”
第39章
谈话自然是不欢而散。虽然把凶手绳之以法、救下了夏油夫人,但是作为老师的夏油先生开口就是斥责夏油杰谎话连篇,夏油夫人即使察觉到了子取箱的不对劲,最后也没有当着他们的面承认,至于夏油杰,他对父母的说话声就像有什么ptsd的开关,一开口就没了之前温柔平静的形象,开口就放了个大招,拉着柊月承认是自己的孩子。
夏油杰在旅馆的淋浴喷头下冷静了许久,然后匆匆擦干头发走出来。出来的时候,五条悟正百无聊赖地撑着头,侧躺在床上调着不同的节目,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只是像往常一样出了个普通任务。
“柊月呢?”他环顾四周,问道。
五条悟思考了一下:“emmmm,好像是拉着辅助监督去哄猫了。据说得开车兜一圈才能哄好,所以晚饭大概也不回来了,现在只有我俩。”
夏油杰:“……”
夏油杰欲言又止,但是想到柊月本身也不太能靠常理推断,养的猫不吃猫粮不上厕所,也肯定不是什么真的猫,所以带生闷气的猫出去跑一圈这种操作大概合理,甚至有点耳熟。于是靠着他,盘腿坐下:“抱歉,我的父母对你们都不太友好。”
“比起烂橘子的态度都是洒洒水啦。”五条悟道,“不过你承诺的橘子蛋糕和海鸥玉子,在离开之前,老子要吃到!”
“好啊,不过这个时候,它们好像都已经关门下班了。”
“那你明天陪老子去吃。”
“那现在要坐虹龙出去兜风吗?”
“不去。”
两个人又陷入沉默。
电视屏幕画面的切换光影映在五条悟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夏油杰按照平时的经验猜测,今天的事他大概确实是有点生气的。
“老子生气可不是因为这个。”五条悟没有看他,却像是明白他在想什么一样,“老子是在生气,那时候你是不是又责怪自己了。”
夏油杰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啊,很明显吗?”
回答他的是一声嗤笑:“超级明显的。尤其是那个学生骂老师、还有那个谁出现的时候。”
“毕竟那是我的父亲……”夏油杰轻声说,“我真的会担心,是不是因为我没能抗争到底,所以那么多——除了久保田拓海以外肯定还有别的学生,都是因为我……”
嘴巴忽然被捏住,他看到五条悟转过头正对着他,漂亮的蓝色眼睛因为情绪的变化在昏暗的、变化的光线里熠熠生辉:“不会是因为你。”
“在普通人里生活着的咒术师就是很难从身边人那里得到认可的,只是那个谁更加不讲理而已。这是大部分人会有的经历,从来不是你一个人随随便便就能改变的。你只是一个受害者,那时候还不一定上了小学,谁也不能要求一个那么小的孩子说服父母、和他们抗争。你本身加入高专,出任务救人,就已经是在代替曾经的自己拯救世界了。”
“他们不一定真的完全不知道咒灵的存在吧,只是都非常默契的出于恐惧忽略掉了而已。就像你妈妈明明可以说出今天的事,但是说出来了怎么样呢?他们拉不下面子和你道歉,也没法、或者就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否认过的事实。这是他们的错,不是你的。”
“与其内耗自己是不是害了多少人,还不如想想怎么和老子一起改变这个世界的本质。”
“老子现在,非常不爽,所以需要搞一些不太健康的事,比如angry kiss。”
“悟,你是不是看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五条悟没再回复,把他推倒在铺好的被子上。夏油杰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觉,心慌吗?不尽然。比起这种感情,或许就像是,确实需要什么切实的东西,来支撑、安慰自己……所以他闭上眼睛放任了五条悟的动作,已经长长了的黑发披散着铺开,像个无声的邀请。
他们越靠越近,鼻子对着鼻子,交换着从对方身体里呼出的气体,气氛说不出的暧昧,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照不宣里被戳破了。
只是到了最后,这个angry kiss在脸上游离又犹豫,片刻后,亲在了他的脸上。
遗憾和放松交织,夏油杰笑了一声,看着五条悟:“只是亲脸吗?”
五条悟飞快地坐起来,手下意识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脖颈:“老子可不是没有名分之前就可以随便亲嘴巴的家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夏油杰没忍住,痛痛快快笑了出来。
“我刚出生的时候,母亲还是有工作的。但是因为职场的歧视,还有我父亲认为我不能在乡下随便混日子,必须回来上学了,才辞职的。”
“在母亲辞职之前,我是被寄养在外婆家的。外婆其实就是个神婆,所以我五岁以后能看到咒灵,我外婆觉得可能是天生适合做这一行的,所以没有制止我,而是非常认真地陪我一起想办法驱赶那些咒灵。”
“后来被接回去,父亲觉得我神神叨叨的,一定是和外婆学的,说有怪物也只是为了博取父母的关注,需要被纠正,再过几年,外婆去世,我就再也不说了。”
“只是没想到父亲会拿我当例子,去指责别的孩子……”
夏油杰歪着头看了看五条悟:“干嘛?又要生气了吗,悟?”
“只是有点遗憾罢了。”五条悟也躺了下去,看着天花板。
到底在遗憾什么,夏油杰笑了笑,最后也没有问出口。
两个人头挨着头,也忘记了晚餐的事,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探出一大一小两个脑袋,小小声询问:“喂,父亲睡着了吗?”
五条悟探头观察了一下,比了个“ok”的手势。
于是柊月抱着据说“需要被哄”的猫从窗户外面跳了进来:“父亲的父母那边,我已经搞定一部分了。”
“你跑出去,其实是为了这个事?”
柊月点点头,掏出一大包资料:“本质上他们的焦虑不安是出于对高专这种“宗教类”学校听起来“不务正业”,不仅没有未来的保障,说出去也像是被骗的笑柄。也能看出他们对于自己的职业是满意的,追求的是社会层面上的体面。当然,他们并不是不爱孩子,咒术师这种职业在他们看来太陌生了,并且和社会上的神婆之类真假参半的职业一样水分很大。但是当我把父亲参与过的、有警视厅盖章认可的卷宗给他们看,他们就会下意识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