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林洛洛在心中又默念了几遍,细看了一下落款,“陈慕宗,大兴十年元日。”
  “大兴十年?”
  “这是老夫一位好友三十多年前写的了。”
  林洛洛又看了一遍,到底也没看出什么,寒暄了几句便起身准备告辞,韩先生却突然发问:“林公子,陈郡守生前确曾有一位姓林的好友,不知林公子可否告知令尊名讳呢?”
  林洛洛止住脚步,抬头与林飞对视一眼,林飞对她点点头,她低头又想了片刻,低沉着声音道:“家父已经去世大半年了。”
  韩先生脸色一变,胡子颤了颤,又道:“老夫听说林家尚有一个女儿在世。”
  “正是晚辈,”林洛洛取下头上的束髻冠垂下一头青丝,拱手作揖道:“晚辈林洛洛,见过先生,家父姓林名怀远,于去年腊月在京郊城外八十里处含冤而死。”
  韩先生踉跄几步走到她面前,双目含泪,伸手去扶她。
  林洛洛却反而撩起裙摆跪了下去,“先生,家父蒙冤惨死,晚辈虽无能,但只要晚辈还有一口气,就一定要为他洗刷冤屈,还请先生助我。”
  “孩子,先起来,起来说话。”说完看了一眼林飞,林飞忙上前与他一起将林洛洛拉起。
  “林将军一生驻守在这西境苦寒之地,杀敌无数,伊吾城能有今日,西境百姓能有今日,全赖他的坚守,谁能想到,如此忠勇之士,最后竟……”
  一句话说得几人都红了眼眶,一时都沉默不语。
  良久,林洛洛打破沉默,问道:“先生,晚辈查到家父是接到陈郡守送去的圣旨才带兵回京的,但后来大理寺查案,并没有查到这份圣旨。”
  “陈郡守当时确实收到了一份圣旨,圣旨所言事情紧急,他亲自赶去北面军营将圣旨传给了你父亲,你父亲接旨带兵而去,但他们谁都没有想到,这竟会是个圈套,你父亲遇害消息传来后,陈郡守才意识到圣旨有假,随后刘召副将自刎,他部下五万余精兵全部被杀,他自觉罪孽深重,无颜以对,留下一封血书和一本案卷,自缢而亡。”
  韩先生说完老泪横流,一旁的书童也紧挨着他默默垂泪。
  “先生,您可知血书和案卷如今何在?”
  韩先生伸手指了指书桌前那副字,林飞见了将字取来递到他眼前,韩先生看了一眼,道:“拿着这个,城外北郊五十里处,找麻铁匠,他会给你。”
  林洛洛含泪收起字卷,韩先生又对他们说了许多陈益坚和林怀远以及西境的事情,直说到夜深了,两人才再三谢过,告辞而去。
  这条街甚是僻静,白天就人迹罕至,此时已是深夜,路上只有他二人,两旁的房屋一盏灯火也无,头上倒是漫天铺开的星光。
  今夜这一趟,虽然得了个重要的线索,但韩先生的话却将两人带入了那个巨大的悲剧中,一时之间,两人都不言语,只顾走路。
  忽然,一道人影从右旁的屋顶一闪而过,往他们来时的方向去了。
  两人对视一眼,心道不妙,拔腿就追了上去。
  这人影在屋顶时隐时现,直到落入一个院子,两人追过去,抬头一看正是韩先生的小院。
  林洛洛急忙扣门,无人应答,林飞上前一脚踹开门跳进院子,林洛洛随即跟着冲了进去,只见一名黑衣人正打算掳走韩先生。
  寒光一闪,林飞已经宝剑出销飞身直刺了过去,那黑衣人左手抓着韩先生,右手挥剑荡开林飞的剑,转身就往屋顶上跑。
  林飞跟着跳上屋顶,一把抓住黑衣人的右肩,那人肩头一扭,甩开了他的手,但几乎同时,林飞的剑就横扫了过去,那人被逼得只好停下脚步与林飞厮杀了起来。
  林洛洛在院中看清形势,跟着飞身上屋拔剑朝那人刺去,那人武功虽高,但也架不住以一敌二,渐渐显出败势,情急之下将手中的韩先生往前一推,一掌打在他的后背,韩先生当即喷出一口鲜血,往前扑倒,林洛洛急忙跳过去撑住他。
  那人与林飞又过了几招,此时他已无心恋战,很快就借机逃了去。
  两人带着韩先生跳下屋顶,扶着他回到正厅坐下,只见他面色苍白,双眼紧闭,花白的胡须上挂着几滴鲜血,胸前血迹斑斑。
  “先生。”书童不知从何处奔了出来,跪在他身边哭了起来。
  听到书童的哭喊,韩先生微微睁开眼睛,伸手摸着他的头,又抬头看着林洛洛。
  “韩先生,你可知这人是何来头,为何要杀你?”
  韩先生额头上开始冒冷汗,又连吐几口血,喘着气道:“你们在此,要小心两个人,一个是谢宁,一个是严立均,谢宁小人阴暗,严立均无能贪婪。”
  说罢一阵抖筛似地咳,书童直起身子扑到他身上又一阵哭,林洛洛见此也禁不住开始流泪。
  “先生,我们会小心的,我扶您进去休息,林飞,快,你去找大夫来。”
  韩先生抬手止住林飞,无力地摇摇头,又看着跪在一旁的书童,对她说道:“这个孩子,就托付给你了。”
  林洛洛点点头,他又摸了摸书童的头,“玉儿,记住你爹的话,好好活着。”
  “先生,您别死,先生……”
  书童伏在他身上痛哭,韩先生手搭在他头顶,眼睛直盯着前方,渐渐没了气息。
  “先生!”书童跪在地上放声大哭,林洛洛紧紧将他搂住。
  “洛洛,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这里。”林飞将两人扶起,劝说道。
  林洛洛收回神思,理了理衣裳,后退几步,郑重地在韩先生面前跪了下去,林飞和书童见了,也跟着跪下,一同拜了三拜。
  “先生大恩,晚辈没齿难忘,晚辈定为父亲和陈郡守正名。”
  行完礼,两人带着书童一道往客栈奔去,刚出街口,眼前就已经围了一圈黑衣人。
  书童吓得直往后缩,林洛洛将他拦在自己身后,小声安慰道:“别怕。”
  “洛洛,等会你找个机会带他先走。”
  林飞拔出剑对她轻声说道,寒光映在他脸上,粗黑的眉毛拧成一团,紧盯前方的双眼里尽是杀气。
  林洛洛转头怒视他一眼,他似乎没看见,“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林洛洛也不再说话,拔出剑一步步朝前走去,一双明亮的圆眼中第一次有了可怖的杀气。
  说话间,对面十几人已经冲了上来,两人将书童夹在中间,一左一右,左右开弓,连连击退他们的进攻。
  这些人与他们在京城里遇到的不一样,似乎无意杀他们,而是想将他们生擒,故而只是与他们缠斗,意图将他们的体力消耗殆尽,林洛洛此时却因新仇旧恨齐上心头,招招皆是杀意,一气杀倒四五个人。
  林飞久经沙场,已看出对方意图,在两人又一次击退黑衣人的进攻时,悄声说道:“洛洛,不要恋战,看到机会就跑。”
  林洛洛暗暗点头,一只手牵上身后的书童,余下的黑衣人又渐渐往前靠近,两人双剑合璧,耍出一个连环剑花,寒光四散中只听见一阵“嘶嘶嘶”地刀剑割破衣服划过血肉的声音,待剑光散尽,对面的人四下一看,身上衣裙成片乱飞,全身尽是伤痕。
  就在此时,林飞抱起书童,三人一同飞身上屋,朝黑暗中奔去。
  第16章 战败
  夜幕沉沉,伊吾城郡守府衙大门内外排放着十几个用粗壮的树木架起来的火盆,盆里干柴上浇了一层火油,正烧得劈啪作响。
  府衙门檐下挂着一块金字牌匾,匾上“正大光明”四个篆体大字在火光下闪着金光。
  牌匾下,西境大将军兼伊吾城郡守严立均正在大发雷霆。
  “废物,都是废物!”他一边痛骂一边转着圈。
  一旁的长史谢宁战战兢兢地跟在他身后转着圈,一边小心翼翼道:“将军息怒,将军息怒。”
  严立均突然停下脚步,谢宁埋着头不曾注意,一头撞在他身上。严立均被他这么一撞,更是气上心头,回身一把将他推倒,他也不喊痛,顺势就跪着,嘴里连道:“下官失礼,下官失礼,将军息怒。”
  就在这时,门外的侍卫通传道:“将军,他们回来了。”
  “让他们进来!”严立均怒道。
  话说完了,门外却半天没有动静,严立均又骂道:“是都死了吗?”
  “快点进去。”门外的侍卫小声催促,随着一阵磨磨蹭蹭的脚步声,终于走进来一个人。
  严立均一看,气得差点没晕过去。
  只见那人身上裹着一件外袍,头、脸、手及脚上都是伤,外袍下还挂着几片烂布条,正是刚才那群与林洛洛二人交手的黑衣人头头。
  严立均冲到门口,只见院子里站着剩下的几人,个个都衣裳破烂、全身是伤,见了他,全都垂下头去,一声不发。
  谢宁见屋里屋外异常安静,一时好奇,自己爬起来跟着到门口一看,吓得腿一软又跪了下去。
  “都给我杀了!”严立均终于爆发,众人齐刷刷跪下,哭喊道:“将军饶命啊,将军,饶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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