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好吧。
岑攸手里攥着手机，长叹一口气，算是坦然接受了现实。
岑攸忽地想起。
她听见身边同学提起过，他们在聊天软件上通过“条件查找”或是“可能认识的人”，还有“写信交笔友”、“贴吧”什么的，认识了一些本市或者其他地方的陌生朋友。
大家素昧平生，却又阴差阳错相识，用着简单又真诚的方式维持联系。
2010年的时候，网络并不算很发达，小灵通的使用也不算很普遍，陌生人和陌生人之间因缘相识的契机也并不多。
像她这样发错短信，然后莫名其妙和对方聊上两句的属实也算是少数。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真是像岑母平日吐槽她的那样，电视剧和小说看多了。戏剧化的开场，岑攸竟也觉得或许这真是一场缘分？
说不定就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素来性格被动的她，一反常态地冒出一个大胆想法。
岑攸轻凝眉，抿唇思索，手指无意识地抓着被子。
徐徐，她如同壮士慷慨赴死，手指在按键上胡乱摁了通，脑子有点乱嗡嗡的，匆匆扫了眼没有错别字后，或许是怕自己后悔，都没再多看一眼，当即就把短信发出去了。
出弓没有回头箭，饶是先前岑攸有多么的“豪爽”，此刻也不禁觉得丢脸。
对方不会觉得她有病吧。
她将脸埋进枕头里，害怕动静太大吵醒岑母他们，岑攸只能轻轻地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如同发疯般用脚不停踢着被子，一副“没脸活了”的样子。
乍一看，黑夜中，岑攸有些鬼上身的诡异。
不过消息也已经发出去了，撤回不了，无法改变事实。
岑攸闹腾了会，索性破罐子破摔地闭眼装死，手掌包住手机，冰冰凉凉的外壳触感，提醒着她刚刚的所作所为。
她仿佛是等待铡刀落下的受刑者一般，只等最后一刻的刀落。
闭上眼，世界黑暗一片，五觉不自觉被放大，全身心不受控地注意着手机，紧张又期待它的振动。
[……啊，没有吧。]
岑攸没忍住在脑海里一遍遍回忆着对方的最后一条回信，隔着一条网线，凭借着仅有的几个文字和标点符号，岑攸开始做起语文阅读赏析题，品味句子语气。
少时，岑攸不确定地暗道：应该不是生气吧，瞧着也不是很拒绝和介意的样子？
岑攸琢磨了半天也没寻出个所以然，倒是因为胡思乱想越来越紧张，掌心都冒出一层汗。
过了许久，岑攸睡意来袭，刚睁开的眼又惺忪合上，迷迷糊糊就要睡着时，手机突地振动一下。
岑攸登时清醒，猛地一个鲤鱼打挺，打开手机，瞧见提示她有一条未读短信时，心脏跳动的速度开始加快。
岑攸深呼吸缓了缓，秉着“早死晚死都得死”的想法，打开短信。
眨眼，再眨眼……
岑攸：？！
岑攸不可置信地闭眼又睁眼，重复这动作三次后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
岑攸：[那什么，先前的短信是我发错了，对不起很抱歉打扰你了……但是，网络姻缘一线牵，不要998，只要一个“好”，便可享受一段来自24k纯金美少女的真挚友情，美女请问你这边觉得怎样呢？]
——[好。]
言简意亥，甚至似乎有点拽拽的感觉，但——
好……好？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她：只要回复一个“好”。
对方：好。
很好，非常好，没毛病！
岑攸腾地从床上跳到地上，尽量小动作地激动跺着脚，双手狂打空气地无声嘶喊。
岑攸现在心跳很快，脸也有点烫，不太真实，像是踩在云朵里。
就在刚刚，她问一个陌生网友要不要和她交个朋友，听着就离谱，而更离谱的是对方居然同意了？！
再看了遍自己的“好友申请”，岑攸无法直视自己。
不仅电视看多了，广告也看多了。
对方没觉得她有病，还同意了，真的是好素质。
交到新朋友，还是网友，岑攸的心情有些奇妙，又很期待。
为了挽回形象，岑攸赶紧补救，仔细斟酌番用词。
岑攸：[姐妹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们这应该算是网友？网友的话，大家似乎好像都是叫对方的网名，你想叫什么啊？]
发完，岑攸看了眼时间，快12点了。
今天周一，明天还要上学，觉得对方可能不会回了。
她缩回被子准备睡觉，明早起来再看消息，躺在床上的那一刻，对方回信了。
岑攸迫不及待打开看。
转瞬。
岑攸睡意全无。
[好。但或许不是姐妹，是兄弟？]
兄弟……
兄弟？！
不是姐妹！
对方是男的！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走向是岑攸没想到的。
男的，怎么会变成男的？
不是姐妹吗？
……好像对方也确实没说过他是女生，全是她自个儿揣测的。
岑攸仰天长叹。
这都是什么事，老天爷啊。
岑攸瘫在床上，圆溜溜的眼睛瞪大，盯着乌泱泱的天花板发呆。
传统的家庭和学校教育从小告诉岑攸的就是男女有别，异性之间要保持适当距离。
别说异性朋友，岑攸跟班级里的男同学关系都不算熟稔，最熟的男性可能就是她爸和岑浔。
哦，不对，岑浔不算男的，他是狗。
在那个男女交往稍微亲近一点就容易被误会为早恋，学校公开处刑，家长责骂，极易沦为他人茶余饭后闲谈指点的年代，大多数孩子都是岑攸这般的“乖乖女”。
放在人群里平平无奇，却又是万千大众里遵守学校规章制度的普通一员，家长老师眼中听话懂事的“好学生”。
但……
黑夜能将人的恐惧无限放大，但又能让人徒生胆大，做出一些平常很难做出的，将其归之为“不理智”的事情。
岑攸想了想，只是交个朋友应该也没什么吧？
人生嘛，总是要有一些大胆尝试的一刻！
不就是男性朋友嘛。
举头三尺有神明，她坦坦荡荡！
岑攸翻了个身，又从床上一跃而下，盘坐在地上，没敢开灯，举了盏小台灯，借着微弱的光艰难打字发信息。
[好滴兄弟！你可以叫我柚子，那我该叫你？]
岑攸顺着她名字里的第二个字给自己取的网名就叫“柚子”，身边人有时也会喊她“攸攸”或者“柚子”。
不知是不是岑攸的错觉，几乎是在她发出消息的瞬间，那边就回了，像是一早就编辑好了一样。
[椰子。]
椰子？！
她柚子，他椰子。
都是水果。
缘分啊！
岑攸虽有些疑惑，但也没多想，说不定是对方喜欢喝椰汁呢。
就这样因为一次短信乌龙交到一个新朋友，还是陌生网友，这种感觉很神奇，像是吃到一口奶油泡芙，入口即化，却又甜腻美妙。
新朋友，新开始。
岑攸略雀跃。
柚子：[那重新认识一下？]
椰子：[好。]
岑攸发完信息后，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静，还站起来绕房间蹑手蹑脚走了圈。
柚子：[椰子先生你好，我是柚子，很高兴认识你！]
月光落在岑攸兴奋的微泛红的脸庞，她眼睛很大很亮，明眸炯炯似剪水。
“嗡嗡——”
岑攸期待低头。
椰子：[柚子小姐，你好。]
椰子：[我是椰子。]
椰子：[遇见你很开心。]
橘黄的灯光将岑攸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十五岁的少女手舞足蹈地昭示着遇见新朋友的喜悦。
是夜很宁静，月色也很美。
——
迟扬本以为短信乌龙只是一个小插曲，毕竟在他发完第二条短信后，对方就没再回复。
只是在时隔一天后，迟扬在回复江措的短信时，即将摁下“返回键”，目光蓦地扫向未读短信。
犹豫瞬。
迟扬点进去，空空如也。
垃圾短信都没有。
对方发错短信，自己提醒后不再回复。
很平常，很普通的一件事。
可整整一晚上，迟扬的笔尖停在卷子上，墨水晕成一团，他才惊觉恍惚。
低头看，一字未动。
迟扬抿了抿唇，神情平静，好似一切再正常不过。
收到一条短信，迟扬看似不慌不忙地点开，但在看见是江措问他明天回学校不时，心中意外涌上失落。
转瞬即逝，又清楚真切。
他略敷衍地回了江措，转瞬拉开抽屉，将手机放进去，随即移开目光，继续看着数学题。
盯着盯着，迟扬又不在状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