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他沉默着与她对视,瞬时落了下风。
  ——问心,他对她确有千百般愧疚。
  棠惊雨起了怒意,推掉他拿着蒲扇的手,就要起身离开他的怀抱。
  他急忙收紧双臂,整个人贴在她的身上,不肯让其离开。
  棠:“松开。”
  谢:“不。”
  棠:“既然不信,何须多言。”
  谢:“这一切都要怪你。怪你对我的爱不够,教我患得患失,一点风吹草动,就要剜掉我的心。”
  棠:“……”
  谢:“惊雨,我只是想让你多爱我一点。”
  见她两息过后还没有回应,他低头对着她的左上臂,隔着轻薄的夏衣轻轻地咬了一口以示提醒。
  “嘶——”她往后躲了一下,又被他蹭上来。
  她没好气道:“嗯。看你表现。”
  他一口气哽在喉咙里。
  【她好嚣张啊。】
  长叹一声。见她态度好不容易软了下来,他到底松了一口气,一边摇起蒲扇给她扇风,一边软着语气说:“你不要动不动就跟我生气,我只是太紧张你了,所以有时候我的语气会有一些着急。你慢慢跟我说,不要跟我生气,好不好?”
  “嗯。”她冷冷淡淡地应了一声。
  “饿了吗?要不要下去用膳?还是在这里用膳?”他的语气轻快了不少。
  “一会儿吧。想歇凉一点儿。”她舒适地窝进他的怀里。
  他弯起唇角,深嗅着她身上柔和馨香的玉兰花香,语气温和地说:“好。”
  又过两日。
  二人正用着晚膳,谢庭钰问着棠惊雨在翰林院的事情,一着急,又追问起苏崇文与她如何如何。
  她端着碗,无声地斜睨他一眼。
  他顿住未说完的话,只好歇了心思,挂起一张笑脸,给她夹了一块山药,安抚道:“你不是爱吃山药吗?再吃一块吧。”
  这之后,对于翰林院里发生的事情,他就是再生气,摔了一只又一只的瓷杯瓷碗瓷壶,也不敢再在她面前多问一句。
  但这气总憋着也不行,故此他寻了一个机会,同她说:“你看,你从翰林院回来的时辰,与我从大理寺下值的时辰相差不远,不如你顺道来接我罢,我们一起回府。”
  倒不是什么为难人的要求,棠惊雨就答应了。
  次日。
  谢庭钰下值看到街对面停放着的谢府马车,还有站在马车一旁低头玩风车的棠惊雨,心情比高悬枝头的夕日还要璀璨。
  还没等他开口喊她,一道身影率先从他身旁窜出去,无比轻快地喊道:
  “蕤蕤——”
  谢庭钰险些从石阶上摔下来。
  【该死!怎么把严飞凝给忘了!】
  低头玩风车的人闻声抬头,露出一个微笑,朝飞奔而来的严飞凝展开双臂,一下将她拥进怀里。
  谢庭钰气得咬牙切齿,一把拽过准备回家用膳的陆佑丰。
  陆佑丰:“你干什么?你给我松开!”
  谢庭钰:“嚷嚷什么。请你吃饭还不乐意?”
  陆佑丰正要拒绝,但一转念,回到家中必然要被一众长辈们絮叨成亲一事,再者被念叨明日一道去见这家还是那家的小姐,还不如随友人们一道吃喝玩乐。
  陆佑丰脚步轻快地超过谢庭钰,朝棠惊雨招手:“惊雨。”
  棠惊雨向他略行一礼:“陆大人。”
  严飞凝:“佑丰?你怎么也来了?”
  陆佑丰:“谢大人要请吃饭,我怎能错过?”
  严飞凝:“哎呀,我刚才还说要请吃饭呢……既然庭钰要请,那我们——”
  陆佑丰:“肯定要去他的天香酒楼好好宰一顿。”
  严飞凝:“好耶——”
  谢庭钰悄无声息地拨开严飞凝牵着棠惊雨的手,跟一座大山一样稳稳立在她跟棠惊雨中间。他伸手揽过棠惊雨的后腰,与她靠在一起走路。
  严飞凝瞠目结舌地看着身旁的谢庭钰,转身去问陆佑丰:“你刚才可看见了?”
  陆佑丰的表情很复杂:“我真想没看见。”
  严飞凝:“陆大人,我要报官。”
  陆佑丰:“升堂,立即升堂。”
  谢庭钰:“报什么官升什么堂,府衙今日闭门,尔等明日再来罢。”
  此话说完,四人一阵此起彼伏的笑声。
  *
  是以官运亨通,则情路坎坷。
  谢庭钰扶额唉声叹气。
  与棠惊雨好不容易能有一阵安稳平和互谈风月的时段,结果这边要防着苏崇文,那边要看着严飞凝,哪哪都不省心。
  抬眸一看,棠惊雨正坐在窗边的圈椅上,仔细检查花几上的花瓶里出现的枯萎枝叶,凝神沉思着哪些需要摘下来,哪些还可以留着。
  他在心中庆幸道:得亏是个如此冷淡的性子。
  低头一看请柬,赫然是不久后的严飞凝生辰宴。
  这是严飞凝从西辽回京后第一次过生辰,在圣上的默许下,严正卿有将其大操大办的意思,热闹程度堪比去年东宫的冬至宴。
  请柬底下还压着一本厚厚的长长一串的贵客名单,几乎这玉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写在这上头了。
  谢庭钰本以为棠惊雨会婉拒,结果她说:“我答应了要去。”
  “什么?”他惊讶道。
  “飞凝不一样。”
  他诧异地盯着她,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这个严飞凝,真是手段了得!】
  他愤然地合上书册,深吸一口气,在心中劝说自己她这是难得拥有一个知心好友,难免宽容。
  她处理好花瓶里的枝叶,抱着一个红木箱子走到他旁边坐下。
  这是一个特制的红木箱,一打开,里头折叠的木架子就会一层层展开,清晰明了地展示里头存放的东西。
  她打开箱子,里面放着的都是她在山里玩的时候,捡来的各种玉石水晶碎块。
  “我想着用这些石头给她做一个生辰礼,比如手串或是项链之类的,你觉得怎么样?”她满眼期待地看向他。
  谢庭钰倏地站起来,大喊:“不可以!”
  她存放在红木箱里的那些个玉石水晶碎片,有一半都是他专门找人收过来,根据当时前往的高山谷地溪流可能会出现的玉石水晶,而吩咐章平洲提前一一埋好,就等着她去挖的。
  平日里她对这些石头都宝贝成什么样了,每次拿出来看都是满眼的笑意。
  如今却要拿它们来送人。
  他不同意!
  她仰头看他,疑惑道:“为什么?”
  他坐下,说:“你还问我为什么?我还想问你为什么呢!你有好东西,每回想到的都是严飞凝。上回是披风,这回又是石头。我呢!你有没有想过我!”
  “可是这些都是小石头。你那多宝阁里,随便一件都可以抵上这里一箱了。”
  “那她呢!你知不知道累积三代的严家有多富?严公位列九卿是什么地位?如今他父女二人西辽归京,前去巴结的人又有多少?她家的宝库怕是有三个多宝阁那般大。我呢?父母在我年少时便双双亡故,为了能攒够进京的路费,我吃过多少苦你知道吗?我还去凉州平乱三年。你知道凉州的夜有多冷吗?你知道敌军的刀砍在身上有多痛吗?你知道为了攻城藏在地道里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是什么感受吗?怎么不见你怜爱怜爱我?”
  说着,他甚至眼眶泛红,一脸心碎的模样望着她,语气沉沉地指责道:“棠惊雨,你没有心!”
  话音未落,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她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听他咳得实在厉害,她只好先将人搂进怀里,一下一下地轻抚他的后背,语气尽量温和地说:“还是先叫王大夫过来看看吧?”
  他伸出双臂揽住她的腰,可怜兮兮地伏靠在她的怀里,咳嗽渐渐歇下来,哑声道:“心病。叫来也是被你气死。”
  “……我没有。”
  他又咳了一声。
  她长叹一声,如他所愿道:“我换一份生辰礼。这些石头,我先给你做一样东西,可以吗?”
  他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随后说:“你要给我做什么?”
  “唔……我还没有想好。”她一边说着,一边轻抚他的腰背,“我这几日好好想想,一定做一个教你满意的礼物。”
  “嗯。”他心满意足地用手指玩她的发丝。
  “不过,飞凝的生辰礼要怎么办?”
  “你在多宝阁里仔细挑一件就是了。”
  然后,她这一挑,就是一套稀世罕见的古书。
  这是前朝大学士张学谦的亲笔手稿,距今约有三百年,难得保存如此完整,是墨思书斋的掌柜的费心寻来送他的礼物。
  严飞凝嗜书如命,要是能送她一份这样的礼物,定教她欣喜若狂。
  “这……”同样爱书的谢庭钰满眼不舍地抚摸这沉淀着久远时光与历史的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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