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她一抬眼,就看到他那双如野兽狩猎般死盯着自己的眼眸,定了定神才说:“我能不能嫁人,不劳大人操心。”
  她这态度,摆明了要跟他割席到底。
  谢庭钰的目光变冷。“你还想嫁人生子,就你现在的身体状况,甚至活不过二十二岁。”
  “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你怎么照顾自己?你当自己日日吃的餐食很便宜是吗?你那几百两够你吃几日?去了灵州人生地不熟,真出了什么事,还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也不是这么倒霉就遇到坏人。”
  “你就这么自信不会遇到?”
  “是!”她倏地站起来,“我倒霉得很。一碰就碰到你这个恶人!”
  “我是恶人。但从没想过害你。”他也跟着站起来。
  棠惊雨的气焰瞬间歇了不少。
  他纵然有再多的不好,确实没害过她,甚至为了调养好她的身体,五十两一小根的人参也是说熬汤就熬汤。
  可人心叵测,今日能为你豪掷千金细心呵护,明日就能为了别的期许将你作践蹂.躏,物品一般卖予他人。
  醉花楼里的这种事情她看的太多——满心欢喜地从楼里出去,最后又悲戚哀怨地回到楼里,含恨而终。
  最难将信人间客,唯恐托情寄终生。
  她的心冷硬如铁,她的志坚如磐石。
  “有五年能活就活,没有就肉骨归于天地。”她看向窗外已然变大的夜雨。
  “再活五十年不是更好?”
  “我不求生命的长度,只求生命的厚度。”
  “傻子。要求也求共有生命的长度和厚度。”
  “够了!”她不想再跟他掰扯下去,毕竟她从来都说不过他。
  她转过身看他,激动之余泪眼蒙眬。“我的命如草贱,活的了就活,活不了就算了。不用你操心。”
  谢庭钰大步走来,霎时间与她咫尺相近。
  “我偏要操心呢?我偏要你长命百岁呢?”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臂不让其往后退,“即便如此,你也还是要去灵州吗?”
  “是。”她倔强地仰头与他对视,“哪怕只有五个月的命,我也要去。”
  此情景,正是:
  春雷阵阵,风雨轰鸣。
  雨打梨花落满地。积水如河溪,漫灌青石路。
  天暗暗,灯煌煌。
  悲欢离合总无情,诉尽情意留卿心。
  第10章
  左右两边各一座的十五连盏铜灯,将里屋照得亮如白昼。
  棠惊雨躺在谢庭钰的架子床上,双手双脚都被绸带捆了起来。
  “这些,”谢庭钰端着一个手臂长度的木箱站在床边,“是当初搜查醉花楼时看到的东西。”
  他将里面的东西当着棠惊雨的面,一件一件地取出来放在春凳上。
  “说来真是鬼使神差,我找人做了一套全新的。”他从当中挑了一只缅铃拿起来,笑吟吟地看她,“试试?”
  棠惊雨可太清楚他拿出来的那些东西都是什么用途了,当下慌得直往后躲,朝他破口大骂:“你疯了!你清醒一点!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清醒得很。”他上前一步,脚抵住床沿,静静地垂眸看她。
  “我想通了。功名利禄我要,名门正妻我要,”他弯下腰,伸手抓住她的腰带,轻而易举地将人扯过来,“你,我也要。”
  “谢玄之,你可是正人君子,怎么能说话不算数?你答应过让我走的!”她还在试图唤醒他的良知。
  “你刚刚叫我什么?”谢庭钰怔愣一瞬,惊喜地看她。
  她抿紧唇,不肯再叫。她叫“谢玄之”,是因为他的名笔划太多不好记,所以她只记住了一个笔划简单的字。
  “再叫一声让我听听。”他凑近她的耳边,温热的呼吸轻抚她右边的脸颊。
  她惊叫一声,大喊:“无耻!下作!伪君子!”
  他闷声笑起来,侧头在她的脸颊处啄吻一下,经过数日挣扎后坦然承认:“我是。”
  他如此坦荡,她反倒愣住了。
  他又问:“你说你想跟我一起回玉京?”
  她骤然背脊发凉,仍然坚持道:“我要去灵州。”
  他叹息一声。“答错了。”
  他将缅铃压在她的锁骨处,一寸一寸地往下滚,边说:“要好好惩罚一番。”
  翠帐如水波般晃动起来,榫卯结构的木床发出吱呀声,谩骂的声音渐渐歇了下去,呜咽啜泣声时起时断,绸带松开大半,原先平整的被褥变皱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只被水浸湿的缅铃扔到地上。
  眼角的泪水淌出来,染湿青灰色的软枕。
  当她以为可以结束时,他却覆了上来。
  “等等——”
  余下的话堵在喉咙里。
  更漏点点,春雨淋漓。
  春花春叶经受不住连绵的冷雨锤击,纷纷落在浸水地上,今早才打扫干净的庭院,如今堆满了落花残叶。
  临近入夜时分,从轩窗吹进来的风变冷了一点。
  潮冷的风轻轻掀开帷幔的一角,却吹不散里屋的融热。
  谢庭钰身心舒畅地走下床,到春凳前选了一只角先生,捏住棠惊雨的下颌,温声问她:“你是不是想跟我一起回玉京?”
  “不。我一点都不想。”她的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珠,还有力气挣扎。
  他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你又答错了。”
  …………
  之后是连珠,软皮鞭……
  到了第九回。
  凌乱的床褥上,二人“坐莲式”相拥。
  谢庭钰再一次问她:“你想跟我一起回京?”
  他的吻流连在她的脖颈处,仿佛她这次要是还答错,他就会如僵尸一般,一口咬穿她的经脉,吸干她的血才罢休。
  已经被玩到身心崩溃的棠惊雨,双手无力地搂着他的脖子,精疲力竭地给了他一个满意的回答:“……是。还望大人成全。”
  “回京之后,你要作何打算?”
  她垂着泪,被“重击”一番后才继续开口:“我想要留在大人身边伺候,求大人垂怜。”
  他拧过她的下颌,要她与自己对视。
  跟她说话时语气十分温柔,乍一听还以为他是在劝解她的卑微:“可我给不了你任何的名分。”
  见她没有马上回应,他搂着她的腰用力往下按,眉眼变冷,即将要发作。
  她立刻察觉到他的变化,连忙应道:“只要能待在大人身边,惊雨无怨无悔。”
  “真的无怨无悔?”
  “是。无怨无悔。”
  他这才大发慈悲地放她一马。
  天将亮时,那张船票烧成灰烬。
  *
  驿馆正门前的空地。
  贾府华丽的马车让朴素的驿馆都多了几分华贵。
  身穿冬青绣金万字纹圆领缺胯袍的贾文菡先行掀开锦帘,跳下马车,回身抬臂,朝马车里的人说:“萱萱,下来吧。”
  贾文萱闻声撩开锦帘。她虽是世族贵女,却因为年纪小,上有父母兄长宠爱,性子活泼的很。
  今日她跟二哥出来,不穿纹样繁复的长裙,反倒穿了一身石榴红绣金铜钱纹圆领袍,淡妆敷面,明媚娇俏。
  贾文菡对谢庭钰介绍:“这位便是我的小妹。贪玩活泼,就要跟着来,真是打扰谢将军了。”
  谢庭钰看了贾文萱一眼,对她眉目含笑地略施一礼,随后对贾文菡说:“贾二爷说笑了。来者皆是客。我已备好酒水,二位里边请。”
  贾文萱稍稍落后他们二人半步,站在二哥的左侧方,悄悄打量这位年少有为的谢将军。
  她不是第一次随兄长去见青年才俊,可大多一听说她的身份,就过分殷勤奉献,让她好不喜欢。
  这位谢将军倒是与之前那些个不同,不卑不亢,礼数合宜。
  甚至与她印象中“将军”都是些粗糙莽撞的武夫也大有不同。
  他穿着一身杂锦对襟双翻领蜜橘色长袍,亮丽的衣料颜色反衬他春风得意,风流倜傥。
  贾文萱抿唇笑了一下。她目前对这位谢将军的第一眼印象还不错,就是不知道他接下来能不能抗住她给出的挑战。
  才坐下来喝了第一杯酒,贾文萱就说:“听闻谢将军收了不少舞姬歌女入帐,可否请出来,给我和哥哥演个曲儿,跳个舞助兴?不然光喝酒聊天倒没多大意思。”
  谢庭钰轻声笑起来,看向她说道:“入帐的舞姬歌女没有,入院住着的才女倒是有几个。不过今日天气好,她们都去踏青了。三小姐想听曲儿,不妨让我来献献丑。”
  说完,谢庭钰就让李达抱了一把古琴上来。
  他掀袍坐到琴桌前,凝神静气地一口气连弹《飞泉引》《梅花弦》《清风送酒》三支曲子。
  琴声绕梁,沁人心脾。
  贾文菡连连称赞:“琴音风流谁得解,能挑嵇康笑伯牙。”
  贾文萱虽然心里也赞扬对方琴技绝佳,但她偏要故意顶嘴:“哥哥夸得太过了。也不过是刚好能入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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