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纪囡低下头去。
  霍青山告诉她:“我现在已经可以确认了,你那个师父,就是你娘亲的师兄——踏歌郎君顾少卿。”
  当年,林缈和她师兄顾少卿行走江湖,惊艳了多少人。
  凌霄子自己就是绝世之姿,他一对徒儿也是如珠如璧。
  顾少卿以玉蝶浮光剑名噪江湖。但林缈是他师妹,一个师父教出来的,自然也会。
  只是个人天赋不一样,林缈轻功天赋极佳,人称“临江仙子”,公认江湖第一美人。剑术造诣远不及顾少卿。
  顾少卿玉蝶浮光剑法精妙,时人却不以武功称他,反赠美号“踏歌郎君”,闻其名思其人,便知顾少卿是怎么样一位翩翩美男子了。
  当时江湖朋友都以为这一对般配的师兄妹迟早要喜结连理。孰料顾少卿太过风流,韵事不断,一次又一次让林缈失望。
  林缈最终选择嫁给奔雷掌纪风。
  对纪风、林缈的故友来说,很自然地就以为是当年纪囡活命的时候留下了剑谱一类的东西。
  他们不知道,纪囡是被另一个人抚养长大的。
  第14章
  晚辈不好去说长辈的情事,但这关系到纪囡的身世,霍青山还是把自己所知的都告诉了她。
  纪囡怔了很久,低头自语:“原来如此。”
  她一直明白师父厌她憎她,现在她知道了原委。
  “这不怪他。”她说,“要是你和别的女子生下孩子,我也会生气,我也会讨厌那孩子的。”
  霍青山又喜又愁。
  喜的是:“我怎会跟别的女子去生孩子,绝不会。”
  愁的是,纪囡还是想原谅顾少卿。
  怎么能原谅,霍青山一想起纪囡这些年过的什么日子就恨得想拔刀。
  纪囡却紧紧抱住他的腰,将脸贴住他的胸膛,轻声道:“你别生气。我再也不回他那里去了,我们远远地走。”
  霍青山叹气。
  他这半生从没受过气没憋过屈,却为着纪囡要忍这一口气。
  他道:“他养大了你,我不逼你,但是有一个人必须得杀。”
  纪囡抬起头看他。
  霍青山道:“江城那个到底谁家的妇人,你也说不清楚,我得去瞧瞧。”
  纪囡现在明白了“婶子”教她做的事带着多大的恶意了,她道:“好吧。”
  但他们没有立刻上路,因为霍青山放出消息要打听关于被纪囡杀死的那几个人的事,谁不想卖霍青山一个人情呢。这两日便络绎不绝地有人前来,将自己了解的一些情况告知。
  大部分都是没什么用处的消息。
  过滤之后有那么几条消息霍青山觉得或许有点价值。
  “我知道紫面笑佛薛海和病郎中聂十道是过命的交情。”他告诉纪囡,“但我不知道折柳客王宗盛原来曾经求娶过沈芸儿。”
  “沈芸儿没有答应。”
  “但王宗盛带沈芸儿去找过聂十道,让聂十道帮沈芸儿打掉腹中的孩子。”
  纪囡困惑:“打掉腹中的孩子?是要杀死肚子里的孩子吗?为什么?”
  霍青山道:“通常要么是因为这孩子并非这女子心甘情愿才有的,要么就是孩子的爹是个王八蛋,提起裤子不认账了。”
  纪囡道:“那我差点也当王八蛋。”
  霍青山替单轻火心酸:“你还知道!”
  纪囡解释道:“我那时候又不知道你就是霍青山,我若是跟单轻火说了我要去死,他一定会拦我的。”
  但纪囡也反应过来了:“但你不拦我也是因为你就是霍青山。如果你不是霍青山,如果霍青山是个别的男人,你还会让我去吗?”
  霍青山“咳”了一声,正色道:“这些事都过去了,嗯,不必计较,嗯,我跟你说,沈芸儿肚子里的孩子一定不是王宗盛的。”
  “咦?”人天生都有看热闹的本能。便是纪囡这样的,都被吸引了好奇心,“你怎知道,别人说的?”
  “猜的。”霍青山道,“若是王宗盛的,王宗盛又喜欢沈芸儿,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帮她找大夫。一定是别的什么人的。”
  霍青山的神情有点不太对劲。
  纪囡跟他朝夕相处,能感知他的情绪波动:“你想说什么?”
  霍青山摸摸鼻子:“非是我对伯父不敬,只是我忍不住想,沈芸儿和伯父、伯母年纪相仿的,她肚子里的孩子会不会是……”
  纪囡听懂了:“我爹的?”
  她觉得很无语:“他们怎么乱七八糟的。”
  “嗐。”霍青山说,“世人都这样,教训孩子的时候都教孩子守规矩,搁在自己……咳咳咳咳咳咳,我不是那个意思。”
  只是很自然地猜测沈芸儿参与奔雷山庄之事可能与男女情事有关系。
  “都是我胡猜的,也可能是别人的。”
  纪囡无所谓。
  纪囡其实至今未能对记不得面孔的父亲母亲建立起感情上的连接。
  她只是很想有一个名字。
  总之薛海和王宗盛本来是不认识的,沈芸儿和聂十道本来也是不认识的,现在这四个人串起来了。
  在叶城盘桓几日,江湖客渐渐散去,霍青山和纪囡也再次上路。
  纪囡非常喜欢和霍青山在路上。
  他们是要去杀人的,但也不着急,可以慢慢地走。有一种路长路远可以永远走下去的感觉。
  到了大城,霍青山果然给纪囡裁了十条非常漂亮的新裙子。
  纪囡喜新厌旧,便把之前那条抛到脑后了。
  霍青山趁机悄悄把那条裙子狠狠扯了,给单轻火出了口恶气。
  两个人到江城的时候已经是深秋,风一吹,街上飞的都是枯叶。
  行人匆匆。
  萧瑟苍凉。
  正适合杀人。
  纪囡带着霍青山来到一处巷子,伸手指着一户人家:“就是那里。”
  这一片宅院都不高,也破敝。
  看得出来“婶子”过得不太好。
  霍青山去拍门。
  许久,有个没精打采的妇人声音道:“来了来了,谁呀。”
  妇人在这里草草应付残生,已经许久没有过客人,她拉开门抬眼,却见门外一个高大的男人抱刀而立。
  薄唇一线,眸子摄人。
  她的丈夫和儿子都死在这个男人的手里。
  妇人吓得胆裂!
  本能地就想关门,霍青山抬臂一顶,顶开门,将妇人顶得跌坐地上,发抖:“霍、霍青山……”
  霍青山淡淡看着她:“我道是谁,原来是郑夫人。”
  话音才落,霍青山的身后忽然钻出一个少女。
  明眸皓齿,清艳绝伦。
  那丫头和几个月前全不一样了,衣裙鲜妍,钗环明亮,连发髻都梳得精致。
  妇人看到她,瞬间全明白了,脸白得没有血色。
  霍青山道:“囡囡,我与你引见一下,这位是郑夫人。”
  “她的夫君人送称号‘江湖及时雨’,素来对外演的是一个急公好义、助人为乐。”
  “江湖朋友一时落难,他必伸手相助,名声是极好的,提起来谁都要竖个大拇指。”
  直到有一天,一个与纪囡年纪相仿的少女挺着大肚子,一路艰难地找到了霍青山。
  这姑娘家里遭遇仇杀,剩她一个女孩子逃脱,走投无路,投奔了江湖上名声很大的“及时雨”郑家。
  哪知道进了郑家才知道,不过是个道貌岸然、人面兽心的沽名钓誉之辈,私底下不知道干了多少作奸犯科的肮脏勾当。
  那些来求助的人,有些进了郑家的门便从此消失,再没离开。
  这少女便因生得美貌又孤苦无依,被郑家父子囚禁淫辱数年,趁着怀孕看管不严才逃脱了出来。
  她的父亲与霍青山有过一面之交,对霍青山推崇备至。且姓郑的在江湖上又有偌大名声,朋友无数。
  孤女知道,非是像霍青山这样的厉害人物,恐怕扳不倒那江湖及时雨。
  她一路打听霍青山。
  她瘦得形销骨立,还挺着大肚子,引人同情,又幸运遇到了与霍青山有交情的人,终于来到了霍青山面前,恳请霍青山为她报仇,为江湖除害。
  “那日你跪在我面前苦苦哀求,说你只是个妇道人家,男人作恶你阻止不了,你说你未曾沾手过。”霍青山道,“我因此留了你性命。你却做了什么?”
  他看了一眼纪囡。
  “这一次,不是别人,是你自己了吧?”
  郑夫人抖若筛糠,磕头求饶:“霍大侠饶命!”
  “真不是我!”
  “我和她无冤无仇,做什么要害她!”
  “是她师父!”
  小院里空气突然寂静。
  纪囡转身要走,霍青山一把捉住她的手臂!
  她听见身后他说:“你说。”
  郑夫人的声音道:“我根本没想到还能见到她!今年二月里,她师父遣人来送信,说……如果她能活着到我这里来,就让我、让我哄着她去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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