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钱嬷嬷亲自去开的箱,将青杏连同她老子娘的身契都交了出来。
  明泽又摇头叹:“只可惜,四房放印子钱的事,不过是从太太那里听了一嘴,没有什么人证物证,只怕不能叫四叔母补上亏空。”
  明月来来回回听着“印子钱”,忽然灵光一闪,记起了一件事。
  原著中,的确有一段剧情是写四房印子钱败露的。她记得,那账册就藏在三哥哥每日装书籍、衣物的褡裢暗兜内。
  四太太对儿子,还真是……沉甸甸的爱;
  也不知三哥哥对他娘又如何?
  明月笑得狡黠,凑到明泽耳边,小声道:“大姐姐,四房那印子钱的账册,指不定三哥哥能帮咱们寻来呢。”
  第10章
  虞家这一辈兄弟三人,前二年便一道入了程氏书塾,跟随郭学究读书。
  老学究原先任教于临安的万松书院,后来上了年纪,归乡心切,这才被老友寻着机会请到了程家的家塾内。
  虞家小爷们能跟着他读书,本是造化。
  只是大爷虞明瑾在正经学问上实在没什么天分,又怕落下兄弟太多,被他老子知晓一顿好打,便定下每逢休沐日,去寻二爷三爷讨教。
  虞明瑾是个没皮没脸的;
  那三爷虞明璋也好为人师;
  二爷明澈夹在中间,没什么说话的份儿,便一贯只跟去凑个数儿,从不抢了三弟的风头。
  今儿又逢休沐,虞明月早早便摸到了松竹院。
  明澈见了她,一边唤木秀收拾褡裢,一边笑问:“又想吃崔婆子家的玉石炒货了?今日要与大哥他们论学,后晌哥哥再去给你买。”
  他这个亲妹子,除却吃喝玩乐,寻他从未有过半点正经事。
  哪知明月将头摇的拨浪鼓一样,扯着他的衣袖将人拉低一些,附耳悄悄说了一通出格的话。
  在明澈眼里,去三弟书房还要偷翻人家褡裢,的确很出格了。
  但出于对明月的信任,他还是耐心温和问:“理由呢?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哥哥可要禀了爹娘的。”
  知道自家亲哥的脾气秉性,虞明月叹了口气,将四太太用公中银钱放印子钱的事儿,简略讲了个明白。
  本朝对私铸钱、行滥钱等罪行,向来是严惩不贷。
  在朝官员及其家眷若是掺和了印子钱,一经发现,更是罪加一等。情节严重者,子孙后代恐也再难在仕途上受到重用。
  虞明澈听过这话,只紧蹙了眉头,倒还能沉得住心性。
  他唤木秀去外头守着门,拉着明月坐下来,倒杯茶低声问:“你是想逼着明璋……大义灭亲?”
  明月被这用词逗乐,掩唇笑着道:“若真将四叔母扭送至衙门,二哥哥往后仕途岂不受了牵连?一家子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哪儿至于呢。我是瞧着三哥哥读书好,明事理,若当着兄弟姊妹的面,发现了四叔母放印子钱的账册,你猜,这漏子还用得着咱们操心吗?”
  读书人“清正廉明”的脸面,三哥哥总得牢牢护住不是?
  虞明澈同明璋一道读书三载,更了解他那文人脾性。当即明白过来,妹妹这是要叫明璋去逼着四太太补上公中亏空,从此再不能做这些掉脑袋的事。
  ……
  三爷明璋的住处藏在正东一片白芷药田间,唤作芝兰院。
  磨磨蹭蹭到巳时二刻,大爷虞明瑾才顶着一张肿胀的脸,不情不愿过来。这会子,书房内已经坐了五人正等他。
  虞明瑾揉了揉眼,瞧见明泽竟坐在里头,脚下不由后退一步:“大姐姐,你、你和五妹六妹怎么也在明璋这儿……”
  明泽瞧见弟弟那副怂样儿都懒得搭理。
  还是明月笑着搭腔:“前阵子,宫里的徐嬷嬷考校过我和大姐姐的功课,责备说还差了许多火候。今儿趁着三位哥哥研学,我们也想旁听,好涨涨学问。方才三哥哥他们已经应了,大哥哥可愿意?”
  虞明瑾哪儿敢不愿。
  连忙乖巧坐在明泽身侧,学得比平日都用心三分。
  研读讨论,将近一个时辰后,四太太派了春生进来送些茶水小食。
  春生虽是三爷的书童,身契却在四太太手里握着。因而,三爷这头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四太太都能通过这小眼线知晓。
  这会儿,趁着春生进来,众人热热闹闹吃喝闲聊的工夫,虞明澈起身靠近书案前的边几,用袖中的小刀划破褡裢皮子,露出暗袋里的账目。
  见果真如明月所言,他眸色暗了暗,将褡裢故意撞到地上,薄薄的账册便从里头飞出来,落在了六姑娘虞明淑的脚边。
  明淑到了今秋才满十岁,跟家中兄姊都差着岁数,玩不到一处。
  四太太呢,一心盼着儿子能为她争光,待这个女儿倒也不差,只是不常陪伴左右。因而,十岁的小姑娘在这个家里,总是孤零零一个人。
  这会子,戴着金项圈的明淑弯身,将账册捡起来,乖乖捧着递给明璋:“三哥哥,你的……”
  明瑾笑嘻嘻凑上去,抢先一步夺了账目,笑道:“让我瞧瞧,你三哥哥藏了什么好东西。”
  说完,他翻开瞧了两眼,脸色登时煞白。
  这东西他可太熟悉了。
  昨儿去太太房里,从碧纱橱内翻出来的账册也是这般。原先他还不懂,后来太太和大姐姐闹起来,才偷听到竟是朝中禁止的“行滥钱”。
  怎么四房也藏了个掉脑袋的事呢?
  虞明瑾一脸惊恐地看着明泽,下意识将账册交到她手上。
  明泽顺势接过来,只看了一眼,便沉下脸将账目重重扣在桌上,责令三爷那书童先出去。
  春生得了明璋示意点头,慢吞吞退了出去,掖好门,便一溜烟儿跑去前头三槐堂给四太太报信儿去。
  明璋这里,还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不知大姐姐瞧到什么,这般怒火?”
  明泽不说话,只将账目递到他手上。
  虞明璋接过来只草草翻看两页,待看清上头的巨额数目,以及每份文书底下母亲的印信,整个人便惊怒交加,脸黑的堪比灶膛里的炭。
  接下来的事儿,便得交给四房关起门来处置了。
  虞明泽率先起身,欲言又止的样子犹豫半晌,叹了口气:“明璋,你是个有大前程的,趁这事儿还没闹出家门,可得快些处置妥帖才是。”
  明璋早已不复谦谦君子的模样,忍着怒气点点头。
  “大姐姐放心,母亲欠下的,总不能拿咱们兄弟的前程去还。”
  ……
  四房到底是声势浩大地闹了一番。
  原本是四太太和明璋母子俩关起门来在吵。明璋这孩子,往日里瞧着对谁都温文有礼的,但要牵扯到他的前途,那就换了一副模样。
  四太太从未见过儿子这般愤恨,也从未见他极尽恶毒之词来指着鼻子骂过谁。可偏偏今日,她被这么对待了。
  四太太没忍住,扬手给了明璋一巴掌。
  等四老爷虞青川匆匆忙忙告了假归家,一进屋内,便沉着脸给了四太太两巴掌。
  七八日之后,虞明泽这里所有的账目清点完毕。
  大房当初的漏子早已补上了,四房那捅了天的窟窿亦然。
  “听闻四叔母挪用了公中将近万两银?这么大一笔数目,全都放了印子钱,应当赚取不少吧,怎的还昧下不还了呢?”
  花厅内,明月与明泽相对而坐,正享用着祝嬷嬷刚做好的凉浆。
  酸酸甜甜的酒酿在井水里冰过,撒上些桂华碎和果干,便是十足开胃。
  明泽已经用过一小碗。
  她用帕子沾了沾嘴角,笑道:“四叔父的上峰调动,腾出空缺来。许是叔母从母家得了消息,打算在背后使力气,便将那万两银花了去。”
  明月眨了眨眼。
  可没听说四叔父擢升的喜事啊。合着这万两银花出去听个响?
  她心疼地摇了摇头:“那公中亏空,四叔母如何填上的?”
  “听老太太说,是变卖了一部分嫁妆里的田产、铺子,再加上印子钱得来的三分利,也勉勉强强凑齐了。”
  这又是何必呢。
  虞明月狠狠咬了一块寒瓜,囫囵问:“祖母方才将大姐姐叫过去,就是说这些?没有为难你吧。”
  提起这件事,虞明泽有些头疼。
  “是四太太不甘心,今儿亲自送来钱引,当着祖母的面状告大房也放了印子钱。只可惜,那点空子太太已经补全了,反倒叫祖母高看了两分,打算将掌家权暂且就交在我手里。”
  这本该是一桩好事。
  奈何,姚老太太紧跟着又提起了二姑娘三姑娘的婚事。
  东宫侧妃和孺人的人选已经呈报上去,陛下和皇后也都点了头。只是如今太子妃迟迟定夺不下,家里两个妹妹过门便要晚上一些。不过,也拖不得太久,总归到了明年春夏,就该出阁了。
  到那时,她作为家中长姐,总不好嫁到两个妹妹后头,叫外人笑话太傅府没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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