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忙碌了一大个上午,几个人都还没有吃东西,但苏布没有胃口,就没和贺奕南一起去餐厅,直接回了家。
苏布从医院离开的时候,阎弗生正坐在床边呆呆地看着窗户外面。
他的肠胃损伤刚恢复好,也没法吃太补的东西,所以苏布打算回家拜托宋施维帮忙煮点营养的粥或者汤,自己做的总是要比外头买的放心些。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刚到家门口就碰上了“想拜托的人”出门。
“哎哟,吓我一跳。”
“小布哥回来了?”
宋施维看了眼手机的时间,话都没说完就急急忙忙地朝电梯跑,“我出去一趟,晚上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不用给我留门。”
瞧着他衬衫皮衣花枝招展的样子,苏布有点意外,“你上哪儿去啊?”
然而对方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迅速闪进电梯后按了下行。
苏布站在门口看着电梯的数字一层层下降,直到变成1然后凝滞。
对于一个曾经常年在夜场混迹的玩咖来说,没人比苏布更清楚,宋施维那样的打扮是要去哪里,又要做什么。
苏布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在宋施维那样的年纪,自己玩得打扮得要更加疯狂。
只是纵然理解,他的心里还是无法控制地感到了难受,甚至是讽刺。
阎弗生出事这几天,宋施维不仅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关心,甚至连“新闻是不是真的”这样的问题都没有询问过自己,好像那些曾经对阎弗生的迷恋和痴狂都是假的。
其实想想,可不就是假的,连宋施维自己当初都说了,就当是再多做会儿梦。
梦嘛,总有醒的那一天,只是如今醒得早了一点而已。
苏布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当初的担忧与苦口婆心的警醒,都是多余的。
也是到这会儿才明白,为什么阎弗生这么多年来,总像在跟老天爷斗法似的,拼命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没心没肺、滥情寡义、放浪形骸的渣男。
原来,在那些所谓的潇洒与自我之下掩藏着的,是一种无比深沉的恐惧和一点设身处地的慈悲。
因为他知道,当“东窗事发”,当那些不堪的过往被揭开时,那些曾经或因为他的容颜或因为他的物质聚集而来的人,都会毫不犹疑地转身离去。
而当那一刻真地到来时,离去的人不会因为所谓的“背弃情意”而生出愧疚,反而会感到庆幸,他亦不会因为那些人的毫不犹豫而心有伤怀。
于己于人,都是好的。
所有的人都认为恒星会永远光耀夺目,但只有恒星知道,自己终会走到生命周期的尽头。
苏布不禁扯了扯嘴角,在空荡而寂静的走廊上,留下了一抹苦涩又无可奈何的笑。
然后转身,打开了沉重冰冷的“家门”。
北卧的门把手上,挂着那个熟悉的吊牌,昭示着里面的人此时有空搭理他们这些聒噪的复杂人。
见此,苏布想要往客厅走的脚步顿住,思忖了片刻后,他伸手敲响了陶青原的房门。
“陶青原,我们聊聊吧。”
……
裴陌阳在半春路十字街上发现敬云安的时候,他正满身酒气神智不清地,被人拉着往夜店旁边的小巷子里拐。
他赶忙停了车,跑进巷子里,将边亲边撕扯衣服的两个人给拉开。
“云安……”
“哎,你谁啊你?”被搅了好事的男人,口气不善地朝着来人吵嚷。
“走开!”
裴陌阳推开男人,把敬云安的上衣拽好后,拉着他的胳膊架到了自己肩膀上。
“讲不讲个先来后到啊,这人是我先看上的!”男人不服气地走上前试图抢人。
“不想死你就滚远一点!”
裴陌阳满身戾气地冲着男人低吼了声,然后搀着人往车边走。
只是还不待走到车跟前,微微醒过神的敬云安就一把将他给推开了,惯性使得他也哐咚倒在了地上。
那男人见状立时跑过来搀扶敬云安,试图重新夺回猎物。
“看到没,人家不想跟你走。”
裴陌阳稳住脚步后,直接上前朝男人的脸上抡了一拳头,“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说着,又嘭的一拳招呼到了对方的脸上。
醉了酒的男人猝不及防地挨了两下,试图反击却被压在地上难以翻身,只得举手投降,“别打了,我走,我立马走……”
听到这话,裴陌阳才粗喘着收了手,起身后朝对方踢了一脚,“赶紧滚。”
男人骂骂咧咧地跑走后,裴陌阳再次朝敬云安伸出手,试图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然而却被地上的人胡乱地拨开了,“别特么来管我……”
见此情形,裴陌阳忍不住朝他生气地大喊起来:“敬云安,你是在怪我吗?!还是你根本就是在后悔!”
地上的人没有理会他的愤怒,摊在冰凉的石砖上左右摇晃了下后,猛地侧身吐了出来。
“呕咳咳咳……”
裴陌阳将他往干净的地方拽了一把后,自己也直接坐到了地上。
“从前你总说,余白到死都没有走出烟平市,可是你自己呢,你走出来了吗?”
“这么多年了,你何尝不是一直被困在那通电话里……”
“懊恼,自责……甚至到今天所做的这一切……”
裴陌阳眉头紧紧地皱着,心里无法控制地涌出一股说不出的苦涩,“你真的恨阎弗生吗,还是……你一直恨得都是你自己?”
“而今天的这一切……又到底是为了给他们报仇,还是根本就是在自我惩罚?!”
醉昏在地上的人没有回答他的喃喃自语,寒冷的北风胡乱地刮着他的头发。
裴陌阳伸手轻轻拨过那一缕挡在他脸上的发丝,指腹触碰到的皮肤,冰凉的像是一具尸体。
好一会儿之后,裴陌阳深深地叹了口气,将敬云安从地上拉了起来。
不顾对方挣扎地将人塞进了车后座里后,他也绕上了驾驶座。
在车里静坐了小片刻后,裴陌阳发动了车子,朝着九亭诗韵开去。
把人架上电梯,搬进家门,抬上卧室里的床后,裴陌阳环视了一圈漆黑的房子,摸索着按开了走廊里的灯。
先前他请人来清理干净的房子,几天不见,又糟蹋成了垃圾场。
客厅本该崭新的沙发上,遍布着污浊的痕迹,没有扔进垃圾桶底的安全套,横七竖八地挂在边沿。
不见的日子里,这里发生了什么已无需多言,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回到了十年前的出租屋。
余白离开后,沉浸在悲痛中的敬云安也是像现在这样,酗酒乱性,沉沦堕落,一次次从医院里醒来又一次次昏死在路边。
裴陌阳明知道他的心里永远都不会忘记余白,可还是控制不住地朝他靠近,一厢情愿地以为,总有一天自己会缝补好他心里的裂痕,总有一天自己会走进他的心里。
就像此时此刻,他明知不可为,却还是一意孤行地成为了他的同谋,天真地以为这个所谓的复仇,是他自我修补的过程,只要他完成了,心里的遗憾与伤口就会自动地痊愈。
谁知道,谁知道……
裴陌阳只觉得后悔,后悔当初没有听敬云安的话,当初他说让他回国的时候,他就应该乖乖地离开,离开了,就不至于走到现在的局面。
如今回想,他才后知后觉,原来从他真正地踏进这个计划,将刀尖对准阎弗生猛刺的时候,他就已经彻底地从敬云安的人生里出局了。
不论他此时再如何自欺欺人,也不得不承认,从此以后,他和敬云安之间,连朋友都不会是了。
将一杯温热的水放到床头的柜子上后,裴陌阳坐到了床边,走廊的灯光斜斜地照着敬云安凌乱的发丝,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昏醉中的人。
好一会儿之后,裴陌阳轻轻开口,打破了四下的沉寂。
“那时候咱们都才十几岁出头,刚刚上初中,情窦初开,互相多看一眼都会脸红。
“我见到你的第一面就喜欢上了你,但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很害怕自己喜欢上一个alpha是不正常的,所以我拼命地克制着自己想要跟你说话的欲望,直到再也忍不住地跟你告了白。
“但我没想到你的身边已经有了余白,我晚了一步,他早了一步,我挺不甘心的,总觉得如果我早一年认识你,你一定会和我在一起。我抱着这个想法过了好多年,直到高二出了国。”
话音停顿了片刻后,裴陌阳轻叹了口气。
“后来大学毕业,我创业回国跑生意,偶然听说了当年的案子,还打听到了你的消息,知道了余白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