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要的就是一次次千锤百炼,在绝境中求生,达到洗筋易髓,登峰造极。
当真是不疯魔不成活。
每次反噬都是生死一线,神魂灼烧,五内俱焚,和渡劫的厉害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钟书每次都会守在明晦兰身边护法,明晦兰是怎么挨过这一次次折磨的,他都刻骨铭心,至今回想都不寒而栗。
八岁至今,十二年,六次反噬,次次催命。
钟书心想不愧是小姐的骨血,心志之坚毅,非常人可及。最后这次,他真的以为小主人熬不过去了……
钟书吸吸鼻子,如今一切大好,可不能说丧气话。
明晦兰是在化茧成蝶。
终将一日,涅槃重生。
*
明晦兰回到衣非雪身边时,衣非雪正好醒来。
调息快两个时辰,面色并未有所改善,依旧透着些不正常的苍白。
明晦兰没有冒然去抢衣非雪的腕脉,只关切问他身体好些没有,哪里难受。
衣非雪当然不会在他面前示弱,端着比皎月清辉更苍白的面容,回了句“好得很”,就拽上奴隶继续赶路了。
抵达环琅,刚好破晓。
衣非雪可以几个月不吃不喝,但明晦兰弱得很,得按时吃饭。
于是就近找了家早餐摊,吃点烧饼包子什么的。饭后,明晦兰发现衣非雪脸色好多了。
如果明晦兰真是傻傻一呆瓜,肯定会认为衣非雪是饿坏了,吃饱了就精神了。
环琅因扶曦而名扬天下,跻身中土四大古城之一。若说这地方有多人杰地灵,那真没啥好说的,再加上当年“环琅变”之灾,此地灵气大伤,十多年过去了,再难恢复,甚至好些在此开山建派的仙门,都不得不拖家带口另寻宝地。
说句实话,如今还愿意来环琅的,十之八九都是去神庙上香祈福的。
好听了说是对尊者的故乡慕名已久,有感情。难听了讲,纯粹“路过”,拜完就撤。
衣非雪是拜都不想拜的,奈何庙宇建立的太嚣张,就在环琅中心,甭管你站在哪个犄角旮旯,一转身就能看见。
衣非雪眼中的不喜一丁点都不掩饰。明晦兰顺着他视线望去,原以为衣非雪是在看神庙,可仔细再看,又似乎是在瞭望天空。
明晦兰忍不住问:“在看什么?”
衣非雪突兀的道:“你见过地狱吗?”
明晦兰眨了眨眼睛,轻捻一下衣袖说:“全家灭门,算吗?”
衣非雪轻嗤一声,半笑不笑。
然后正式看向神庙:“来都来了,走吧。”
*
为显对扶曦尊者的敬重,所有人去神庙的路上不得御器,只能靠双脚走那九千多层台阶。
寓意扶曦尊者飞升九重天。
在灵界逍遥快活的扶曦仙尊知不知道且不说,世人自我感动给自己找罪受,可真是吃饱了撑的。
衣非雪是没有这份敬重的,他大可以恣意妄为的化作一道灵光飞上去。
但这几天非常时期,内息不稳。而九千多层台阶上还被扶曦的信徒们、为防止诸如衣非雪这类大逆不道的人放肆,都设了禁制,修为稍微低一些的,飞起来也得给打下去。
算了,就当锻炼身体吧。
不过路途迢迢,为防奴隶爬半截饿晕,衣非雪看向山脚下抓住商机的摊贩们。
“又白又胖的大馒头,可抗饿了!”
“刚出锅的驴肉火烧,可香了,您来一个?”
驴肉火烧都快怼到衣非雪脸上了,衣掌门皱眉,旁边明晦兰说:“白面馒头就好。”
清修之人,越素越好。
但衣非雪也不想太苛待明晦兰了,毕竟是他的奴隶,出行在外太寒酸,丢的也是衣掌门的脸。
所以,既让他换了新衣裳,又买了些香香甜甜的糯米糍粑,和茶叶蛋。
明晦兰:“……”
仿佛是来郊游的。
九千层天梯,从白天走到晚上。
神庙是很气派的,十二年前塌了之后,人们立即修缮,将神庙恢复如初,并重新雕铸了扶曦尊者的金身。
香客不断,还得排队。
每个人嘴里都念念有词,求保佑境界顺利突破的,子孙满堂的,此去某某秘境能满载而归的,自己血海深仇得报的,还有早日飞升去灵界伺候您的。
终于轮到他们。
衣非雪站在蒲团前,望着扶曦神像看了一会儿,转头瞧见明晦兰站的笔直,奇道:“你怎么不跪下敬拜?”
明晦兰闻言一笑:“主子都没跪,奴隶怎能跪!”
衣非雪愣了下。
明晦兰递来三支香,衣非雪接住,然后在蒲团上屈膝跪下。
明晦兰面露诧异。
只见衣非雪阖上凤眸,默默祈愿,对神像三拜。
明晦兰也跪了下去,闭上眼睛潜心为姜素祈祷,再睁开时,衣非雪已经结束了,正将三支香插入香炉。
明晦兰想问他祈祷了什么,突然福灵心至,不谋而合。
衣非雪是讨厌扶曦尊者的。
但他正在为爹娘祈福。
愿爹自在,愿娘安乐。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衣清客。”
明晦兰跟着衣非雪回头看。
栖云风家掌门人,风思君,风潇的父亲。
衣非雪的舅舅。
风思君身着靛蓝色华服,丰神俊朗,虽生的英俊不凡,但面相古板透着刻薄,剑眉威凛,神情肃穆。据风潇所说,他活到这么大就没见过他爹笑脸。
对亲儿子尚且如此,对衣非雪这个外甥、还是害的胞妹血崩而死的外甥,更不会有啥好脸。
明晦兰想起风潇说到一半没继续说完的话。
——我姑姑这一死,他又背上“命里带煞克死母亲”的骂名,我爹痛失胞妹,更是冲到衣家要……
世人皆知,风家兄妹感情深,风思君双亲死的早,风思君待妹妹如兄如父,溺爱至极。
风念容血崩而死的消息传到风家时,风思君悲极呕血,不顾众人相劝,含着口吊命参赶往衣家,看到满门白缎高悬,吊命参都险些没吊住命。
风家兄妹情深感人肺腑,那错投到这个世上的衣非雪就是罪大恶极吗?
外人愚昧无知,揣着各种心思党同伐异也就算了,偏偏连血脉至亲也这么想。
明晦兰目光有一刹那的阴凉。
衣非雪面朝风思君,行了一个晚辈礼,称呼道:“风掌门。”
跟在风思君身后的风家弟子们,纷纷行礼叫“衣掌门”,风思君问:“你在此作甚?”
衣非雪笑眯眯的说:“求扶曦尊者保佑,所有看我不顺眼讨厌我的人,出门必下雨,吃饺子没有醋。”
风思君:“……”
明晦兰:“……”
以他对衣非雪的了解,大概是才跟扶曦尊者祈完愿,不好在人家地头上说过分的话,否则定要说“趁人不注意把扶曦的金身扛走卖钱”来气着舅舅玩。
“许久不见风掌门,逗您一乐,别当真。”衣非雪脸上的笑容很淡,几乎不显露。
风思君没说话,走到蒲团前跪下,敬拜,上香。
衣非雪只看了一会儿,叫上明晦兰要走。
“衣清客。”风思君叫住他。
神庙后院有供人休息的厢房。
衣非雪、明晦兰和风思君,三人围桌而坐。
风思君先开口招呼的明晦兰,明晦兰淡淡还礼,之后陷入安静。
房门微敞,有清凉的晚风从缝隙中流出。
今年的冬季比往年都要寒冷,不知是不是衣非雪穿得单薄受不住寒凉,面色稍显苍白。
明晦兰往外拿出随身携带的茶具,煮上一两景阳春雨。
直到屋内弥漫着浓郁的茶香,风思君终于开口:“你来环琅,是为了魔龙,还是女娲泪?”
堂堂四世家的掌门人,就算与世无争天天就是炼丹制药,也不会真成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白痴。
衣非雪说道:“风掌门也知道我眼界儿高,只有魔龙和女娲泪劳我大驾。不过您是从哪儿得的消息?魔龙和女娲泪都在环琅?”
风思君长眉一挑:“你有你的消息渠,我有我的人脉网。”
衣非雪:“半遮面?”
“不是。”
“随便。”衣非雪无所谓道,“风掌门是来跟我联手的,还是来给我下马威的?”
衣非雪说话带刺,表情带刺,浑身上下全是刺。
但风思君不怪他,若身上没有刺,早就被人剥皮抽筋了。
明明是一家人,不冲突的。
风思君嗓子有些干,说:“无需联手,也不是敌对。”
衣非雪失笑:“亲兄弟还要明算账,魔龙一身是宝,女娲泪更不必说,到时怎么分呢?”
明晦兰倒好三杯茶,风思君抓过来牛饮一口。
衣非雪窥着他的神色,说道:“风掌门是觉得我薄情冷血,眼里全是利益,没有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