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凤凰没了凤凰妖丹,和人没了那颗心有什么差别。芙蕖不知道凤栖是如何走出东临仙境,也不知道她这些年是如何熬过来的,想必是日日承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苦痛。
  至于束鸢,这个徒女是三人中最让芙蕖省心的。她的性子很淡,好像这世间任何都勾不起她的兴趣。芙蕖本来就是平淡性子,并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去窥见这个徒女内心的一方天地,唯一能做的,就是束鸢学有所成时夸她奖励她。好像到身死,芙蕖都不了解束鸢。
  芙蕖没有讲这些事情全部告诉顾子铭,藏了一半说了一半,三个徒女的名字也只说了凤栖一人。
  顾子铭记忆全无,觉得她话中也就三两字能稍微对上号些。奇怪的是,当芙蕖提到那个名叫“凤栖”的人时,她心中便有什么要破开阻碍冲出来。可惜那阻碍实在太牢固,等到芙蕖音落,她才发觉自己竟然眼前模糊,有泪水从眼眶中滚下来。
  “怎么哭了?”芙蕖见状,伸手抚去了她落下的一滴泪。
  那泪水留在她手指上,并不落下,变成了一颗圆圆的泪珠。
  顾子铭身上属于凤栖的气息是最淡的,好像她再晚出现一时,那股气息就会消散不见。此时看着那颗泪珠,芙蕖像是在其中看到了凤栖。她忍不住开口询问:“你是因为谁人哭,我的徒女凤栖吗?”
  “我不知道。”顾子铭擦了擦眼泪。她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滋味,就是难受得打紧,尤其是听到芙蕖说凤栖为了带她进入东临受得那些苦。她不由得想,凤栖一定很爱眼前这位师祖,那她现在又在何处?
  她想到了芙蕖想的那个问题。“凤凰没了妖丹,还能活多久?会不会活得很痛苦?”
  “天底下大约只有她自己知道吧。”芙蕖眸色灰暗,她抬手摸了摸顾子铭的脑袋,说道,“如果你之后想起来了,凤栖或许和你有关系,你替我去看一看她,但不要告诉她我的魂还在这。这里不是她能再来的地方,你离开后也不要再来了。虽然东临是仙境,但不在三界中,来一次这里你的三魂六魄就有着不被三界接纳的可能重一分。若是有惦记的,留着三魂六魄入轮回,来生还能和她相聚。”
  顾子铭口无遮拦。“那您想和您的徒女凤栖相聚吗?”
  这话问得芙蕖魂身一僵,那双看着顾子铭的眸中顿时有千百情绪翻涌而过。最后,芙蕖只是笑了笑说道:“想,可是,我再不能入轮回了。”
  “为什么,您不是有凤凰妖丹?”
  芙蕖摇了摇头。“当年我劝她离开,就偷偷把凤凰妖丹连同我最后那点魂神重新放入她体内。我之所以知道现在妖丹不在她身上,是因为你身上没有凤凰气息,有的是凤栖因修炼而引入至体修出来的真气。”
  顾子铭有点不明白,脑子也来不及转。“那这么说来,她又一次将凤凰妖丹从自己体内取出?岂不是又要承受一次千刀万剐之痛?”
  说到这,她自己的那颗心竟然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捏住,毫不客气地丢入冰潭之中,以至于她一时间竟然喘不上起来。
  芙蕖忙伸手替她拍了拍后背。“看样子我这位徒女和你渊源不浅啊,三番五次因她如此。小徒孙,不如你回去问问你那位师姑是否师出庭梧,那庭梧之中是否有凤凰曾经栖息。再帮我问问,那颗凤凰妖丹是否在她身上。若是,请她早些将妖丹还回去。凤凰降世不可越过八百年。”
  “若是过了八百年呢?”
  芙蕖看了眼天边就快落下的太阳,露出一丝苦笑,又像是想到什么,眉宇间显出认命神情。
  她忽得站起身来,对着顾子铭一扬手,周围顿时掀起一阵狂风,竟然将顾子铭整个人从地上托起。
  “去吧孩子,别再来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话音刚落,顾子铭身子就被那阵狂风带着往后一扯,眼前景象模糊起来,就连意识都被那阵狂风吹散。自然也就听不到芙蕖说的最后一句。
  第45章
  回到那个还算熟悉的小屋时,顾子铭远远就看见了束鸢等在门口,见她出现便跨步过来。
  “去哪了?”束鸢的声音中听不出情绪,平淡如水。
  顾子铭忽觉得眼前这人和那位师祖口中的某位徒女有些重叠。只是她不敢确定。芙蕖将她赶出东临仙境后,她发现自己落在了那条河流中段,走回来费了点时候,自然也有了功夫将那位师祖的话反复拆开来细细回味。
  尤其是芙蕖最后的交代。
  可越是不敢确定,心中那点想法就越是躁动,拼命想把偷了凤栖妖丹的罪名按在眼前人身上。
  心中有忌惮,顾子铭未能学会遮掩,往后退了半步。“就在前边那个小村子里逛了逛,这地方景色不错。”
  “是,这里适合修养。”束鸢并不追问,随口回了一句便转身往小屋走去。
  见这人离开,顾子铭那讨好人的性子难以掩藏,忍不住抬步追上去。
  “师姑你今日都做了什么,要不明儿我们一起去走走?这地方好山好水。对了我昨日来来回回只那一招,你能不能多教我点,或许我能想起什么。”
  束鸢就等着她这些话,弯了弯嘴角,转身想去摸一摸顾子铭的脑袋,没曾想这人身子警觉一偏。
  那双才刚伸出的手悬了一时,握成了一个不紧不松的拳头。束鸢眉心微动,倏然恢复成平淡模样,开口道:“那你昨日可想起什么了?”
  “模模糊糊的,想起我在一个地方练剑,那地方和这里差不多。”说到这,顾子铭想起了芙蕖提到的际崖山庭梧峰,她并不打算掩藏,于是继续说道,“那地方,是不是也叫庭梧?”
  听到顾子铭这话,她第一反应不是猜测曦凰是否都还记得,在这人魂海中提醒,而是为眼前这人忆起从前而欢喜。束鸢甚至想问她是否想起自己有个师娘,那师娘是何模样。然而话到嘴边,束鸢蓦地“幡然醒悟”,因此不由得一怔。那些话就此成了一根尖利的鱼刺,哽在她喉咙中,就连声音都不可发出。
  好半晌,她有些慌乱地随意回应道:“是叫庭梧。既然如此,你歇一会把药喝了,我将际崖山剑法都教给你。”
  说罢,束鸢便转身快步走向里屋。
  顾子铭看着她的背影,心说这际崖山剑法可千万只有四五式。她抬头看了眼只挂着一弯新月的漆黑夜空,十分想念那个带着荷花香的枕头,恨起来自己方才的口快。
  只不过很快,她这点愁绪就被那股难以入鼻的气味给打得烟消云散,舌尖顿时回忆起了昨日喝的那碗药的滋味,差点让顾子铭捂着肚子吐出来。
  她满脸哀怨地看了眼那个飘出药味的小屋,又去看院子外的景色,寻思着自己这会逃跑会不会被发现,能逃多远?
  这俩念头在脑中一转,那被白雾裹住的记忆再次挣扎起来,想要从那白雾中出来。那白雾翻滚了几下,露出些许模糊不清的画面来。
  “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时候?”想着,顾子铭站直身子好好打量起眼前的四间小屋。
  这四间小屋平平无奇,半旧不新应该在这有些年头了。她怎么看,也无法助自己的记忆一臂之力。惆怅地忘记了周遭弥漫着的难闻气味,深吸了一下口,顿时被呛住咳得死去活来。
  在里间的束鸢听到声音,动身出来瞧她。“这是怎么了?”
  顾子铭难得要强,立即梗起脖子,狠狠锤了两下自己的胸口。“没……没事,呛着了。”
  束鸢轻笑了一声。“进来喝口水。”
  顾子铭透过敞开的窗户往里头看了眼,小小的土灶台上放着那个散发出诡异味道的砂锅。似乎只要靠近,那股味道就会将她吞没,而后翻腾起她的五脏六腑,好生折磨。光是这么一眼,顾子铭就忍不住抖了抖身子。
  束鸢并没有瞧见这些,只是舀了勺水倒入碗中,对着她招了招手。
  看样子是怎么都逃不过了,顾子铭只能不情不愿地走过去。左脚跨进厨房,她的脸即刻皱巴成一团,恨不能自己就此倒在地上,学那俗世间的顽童在地上滚两圈,央求自己的母亲不要给自己喝那“毒水”。可惜她已经借着那河中的水看过自己的面容,少说也是十五六的人了,再不能如此,何况眼前人不知道和自己什么关系。
  想到这,顾子铭在心中自立起来的于束鸢的隔阂摒除杂念般得明显起来。
  水能消解万物,她看了眼放在桌上的那碗水,别无她法地走过去拿起仰头喝了。那水很甘甜,在她口中留了片刻竟然能抵消那股药味引起的恶心。
  “这水好甜啊,果然是从仙境中来的水。”顾子铭藏不了什么事儿,说完还寻思着一会喝药,能不能用这水兑开几碗,或许就不会苦得她想即刻去投胎。
  束鸢敏锐地抓住她话中关键,询问道:“仙境?你找到东临仙境了?”
  顾子铭这才发现自己失言,偏生她又是个不会撒谎的,尤其是被束鸢这样不咸不淡地看着,心虚的很。好在自从昨日醒来后长出来的心眼,因遇见了师祖芙蕖再次衍生出了几个,还知道端出那位大姨的话搪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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