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陆小满爱淋雨应该和奶奶在雨天去世也有关系吧,淋雨或许是发泄,或许是一种自我惩罚,如同当年那个在泥水里痛哭流涕着给红肿皮肤降温的妹妹阿雨。父母总是教小孩子遇事不哭不闹压抑情绪,却没有想着教给她们一种合理有效的发泄方式。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蒋轻欢不会再斥苛责何一个淋雨的孩子,她会透过滴水的衣衫抚平她们心灵的褶皱,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
孩子的世界真的很小很小,小到承载一点点的委屈天空就乌云密布。孩子的世界真的很小很小,小到家长、老师一念之间的犯错,孩子们便会跌入崖底,一生见不到天光。
蒋轻欢拉开抽屉取出眼镜戴上继续一页又一页地翻阅,她翻到了陆小满夹在日记本里的那张便利贴,便利贴上写着“蒋轻欢家庭独奏会门票”,她不禁又怀念起那些楼梯上尘灰都在随着琴声起舞的愉快傍晚,她不禁又回想起……陆小满躲在楼梯拐角偷听音乐时忍不住随着琴声疯狂打着节拍的双脚,她因为动作幅度太大从楼梯上滚落的蓝白杠卡通拖鞋,她悄么声地自楼梯拐角探出半个倒扣着棒球帽的小脑袋瓜。
蒋轻欢看到陆小满在日记里委屈巴巴地写,那只坏猫咪芦花回家捣乱……害得她没能在当天顺利与蒋轻欢和小雪人拍全家福,她不知何时才能弥补留在心中的遗憾。
那年陆城深冬雪季绵延不绝,陆小满祭日那天蒋轻欢在汽车后备箱里装上堆雪人的工具,她在凛冽寒风中给陆小满墓前堆了个圆滚滚的雪人。
雪人倒扣着一顶蓝色棒球帽,脖子上系着一条红色围巾,两颗咖啡色mm豆为眼,七彩mm豆为钮扣,半截胡萝卜为鼻,胸前还坠着一只墨绿底色木边框小黑板,黑板上面用白色粉笔工工整整地写着“小满安息”。
蒋轻欢举起手机与雪人和陆小满墓碑上的遗照拍了张“全家福”,那个初见时郁郁葱葱的少年如今只剩下墓碑上一方冰冷黑白相片。
蒋轻欢还想继续被她疼爱。
蒋轻欢还想好好地疼爱她。
六年前,陆小满二十岁,蒋轻欢二十八岁。
六年后,陆小满二十岁,蒋轻欢三十四岁。
陆小满永远地留在了那段青涩时光里,她乖乖听话,她没有长大。
第40章
“我对轻欢姐姐是单方面的喜欢吗?”
“小满,我们之间从来都不是单方面的喜欢,你还记得当初穿着我的西装去看演出的那天吗?你穿着一身大人衣服出现在我的面前,那时我就意识到我对你的喜欢并不单纯,只是我习惯性地压抑住了自己对你的情感。
姐姐对你也很喜欢,我对你的喜欢不仅仅是姐姐对妹妹单纯的喜欢,我对你也有贪恋,也有欲念,只是那时生活一团乱糟糟的我根本无法分出精力正视你的感情。我总是想着再等一段时间吧,等阿雨的生活回归正轨,等理清了生活的烦乱,我才能有资格享受爱情。
小满,我其实很感谢那次酒后的错乱,如果不是那次意外,你我或许今生都没有机会品尝到爱情的滋味,虽然我们之间的爱情持续得太过短暂……
第一次见面时你背过身去不让我帮你提行李箱,我从那时起便感受到小小的你对我的温情,我们自打见面的那天起其实一直都在相爱,不是吗?”
第41章
蒋轻欢近几年大部分时间一直都在国外跟随陆城交响乐团巡演,每年只有很少一部分时间留在国内,她喜欢忙碌,唯有忙碌才会减少她对陆小满的想念。
她每个月都要在乐团安排之下接受几次媒体采访,记者们会问她各种刁钻古怪的问题,譬如问她对当年那启爆炸案的看法,问她为什么没有出席阿雨最后的审判,问她为什么在出事后没有陪同父母处理阿雨的案件,问她为什么姐妹俩甚至都没有见最后一面,蒋轻欢早已习惯用一种固定的说辞去应对。
陆小满的母亲今年也过来扫墓,她看到雪人脖子上挂着的黑板愣怔了一下,一边从手提袋里往外拿祭品一边自言自语似的咕哝一句,她能安息吗?是的,那种惨烈的死法,她能安息吗?蒋轻欢一秒都不敢细想。
那天陆小满的母亲在离开时像个老友似的对蒋轻欢叨念,蒋小姐,你说呀,真是奇怪,小满性格那么古怪,又那么不爱理人,她怎么就那么喜欢和你腻在一起呢?
蒋轻欢站在墓园外面目送她们一家三口上了车子,她不明白,陆小满为什么永远活得像是个编外人员。
第42章
四十三岁那年蒋轻欢也开始有了自己的学生,她发誓要做一名妹妹阿雨期待中的合格老师,每一次学生家长想送礼物的时候蒋轻欢都婉言拒绝,她不想在死水里泛起波澜。
她最小的学生塔塔今年才六岁,蒋轻欢第一次上课的时候塔塔奶声奶气地问她,老师,每一根琴弦都拥有它自己的名字吗?
蒋轻欢俯下身来柔声告诉塔塔,当然,小提琴琴弦从粗到细,依次是g弦、d弦、a弦、e弦,塔塔,你要好好记住哦,老师下一次见面的时候要考,如果你记不住,老师会罚你背上足足十遍。
塔塔嘟起嘴巴,我说的才不是这个名字,我的琴弦名字分别叫做爸爸、妈妈、姐姐,还有我自己——塔塔,那老师呢,老师的每根琴弦都叫什么名字呢?
蒋轻欢直起身眯着眼睛想了想,她说,我的每根琴弦也有自己的名字,她们分别叫做阿雨、小满、芦花,e弦是我,蒋轻欢。”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