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景珩看了一眼,他还记得,当初许妙愉就是靠着这把匕首击退贼人,削铁如泥是没错,但柄身上华丽的装饰也昭示着这是女子所用,“战场上用不到匕首。”
  许妙愉恍然,为难道:“哎呀,我忘了这茬了,这可怎么办,现在去打武器也来不及了,要不我去我家的府库中偷把剑出来?”
  景珩扶额,连忙将匕首收下,“无妨,匕首就够了,平时用来防身足以。”
  许妙愉知道他在安慰她,自己也不可能真的跑去偷武器,便点了点头,开始收拾清点好的物件。
  收拾到一半,她忽然觉得不对,这场景,怎么像是妻子在为远行的丈夫收拾行李呢?
  她不禁抬头看向景珩,景珩也正失神地看着她,四目相对,慌忙说:“我来就好。”
  此话一出,她知道他们想一块儿去了,脸慢慢红了,起身腾出地方给景珩。
  景珩捉住她的手,“妙妙,等我回来之后——”
  许妙愉水润的双眸看着他,垂眸羞涩道:“我知道,我等你回来。”
  第29章 噩耗
  晨起雾浓, 如云吞吐。
  东方既白,皇城之中早朝到了尾声,随着宦官一声唱和, 身着各色官服的朝臣自大殿涌出,神色沉重,脚步匆匆。
  许望清辞谢过几位大人的相邀,匆匆往宫外而去, 刚出了丹凤门,背后响起马蹄之声, 有人唤他:“许大人且慢。”
  许望清回首望去,有人骑马破雾而出,深紫衣袍纹绣四爪金龙,龙目圆睁,威严肃穆。
  许望清迎上前去,行礼道:“参见吴王殿下。”
  吴王端坐于马上, 衣袍随晨风飘扬,金龙随雾气时隐时现, 仿若活物, 正在云中翻舞,许望清不由想起一个传闻,心下微叹。
  吴王未曾下马, 只在马上抬手,“许大人不必多礼,本王前来, 正有一事想要解释。”
  许望清一愣, “殿下何出此言?”
  吴王侧目,望向巍峨壮丽的皇宫, 殿宇在浓雾中看不清了,那股腐朽沉重的气息却如影随形,充斥着每一个角落,大夏建立已逾百年,比现在更严重的危机不是没有经历过,却从不曾让人感到如此无力。
  吴王道:“许将军多次上书希望班师回朝,然维州局势难控,国库空虚,难以再征调兵卒驰援,是以才有兵部今日之谏言,此乃本王与兵部相商之对策。”
  许望清垂首道:“此乃上策,殿下何需解释。”
  吴王低头看他,稍显赧然,“吾知许将军之女一直盼望着许将军回朝,心中颇有愧疚,希望许兄可为吾解释一二。”
  果然是为了妹妹,许望清再度心中叹息,应允下来,“殿下多虑了,舍妹深明大义,不必下官解释,亦能明白殿下的良苦用心。”
  吴王骑马离去,许望清继续往外走去,旭日初升,雾气渐渐散去,出了皇城,道周又热闹起来,许望清的侍从在皇城外等候,见到他忙牵上一匹马来。
  许望清翻身上马,对跟在身后的侍从说道:“先随我去一趟杏花楼。”
  日头渐盛,许妙愉突发奇想,在家中练习射箭,一连射了十箭,不是脱靶,就是偏离靶心很远,她放下长弓,甩了甩手臂,懊恼地坐下休息。
  她的箭术可是父亲和堂兄教出来的,几年前小小年纪虽不是百发百中,那也至少半数以上都能正中靶心。
  没想到荒废几年,竟退步如斯。
  紫苏为她奉上热茶,她只喝了一口便再没兴趣,“怎么这么难喝?”
  紫苏连忙低头闻了闻,茶香四溢,清香怡人,无论是茶叶还是泡茶的手法都与以往别无二致,以往许妙愉很是喜欢,怎么今天口味变了。
  “没问题呀,这是您最喜欢的碧螺春。”她看了一眼远处的箭靶,心中了悟,看来是小姐正在生自己的气,于是她连忙安慰道:“小姐,您多年未摸过弓箭,手生了也正常,只要勤加练习,定能恢复当年风采。”
  许妙愉依旧闷闷不乐,她想到了自己为何手生,还不是因为母亲以舞刀弄剑不够大家闺秀为名,强行叫停了她的练习。
  今日得以重新重新站到箭靶前,也是因为母亲知道她在吴王殿下面前的说辞后,暂时歇了张罗她的亲事的心思,对她的管教日渐放松。
  “不行,我要再试试。”
  没坐片刻,许妙愉起身又拿起弓箭,弯弓瞄准,箭如流星,势如破竹。
  然后毫不意外又射偏了。
  她大为失落,垂头丧气地从箭筒中又抽出一支白羽箭,正要搭弓,却见兄长从旁边小路走来。
  “妹妹,怎么突然有兴致练习射箭了?”许望清温声问道,吩咐侍从奉上他刚从杏花楼买来的糕点,“先休息片刻,瞧我给你带了什么。”
  许妙愉疑惑地看着他,杏花楼可不在皇宫到许府的路上,兄长事务繁忙,平时难得见到人影,今天怎么突然得了闲绕远路为她买糕点?
  无事献殷勤,一定有问题。
  不过糕点都买了,她当然不能怫了兄长的好意不是,当即又坐了回去,拈起一块杏花酥,边吃边审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许望清犹豫良久,终于在她疑惑的眼神中败下阵来,说道:“还是妹妹你有高瞻远瞩,能提前预料到陛下的安排,一早就开始关心维州的局势,陛下果然派叔父带兵前往平叛。”
  “不用给我戴高帽——”许妙愉听到前半句,既好笑又赧然,正要反驳,又听到后半句,一下子惊得跳了起来,“什么?”
  自景珩离开长安已有一月,算算脚程,他应该在半个月前就到了维州,于是许妙愉常借着关心天下大局的名义询问许望清维州形势,几乎是每天堵也要堵着他问一句。
  许望清再脾气好,也有些不厌其烦了。
  迄今为止,维州叛乱仍未平息,朝廷军队与叛军互相占不到便宜,陷入了僵持之态。
  没想到今天事情突然出现了转机,今日早朝,在兵部的谏言之下,建兴帝决定调许熠所率领的征西军队加入平叛。
  许望清这才恍然,原来妹妹是有先见之明,可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许妙愉关心维州,并非是有什么先见之明,而是为了景珩。
  “你没有猜到这一安排?”许望清疑惑道,“那你为何天天问我维州的事?”
  什么天下大局,端州出事时,却没见她如此关心,分明只是借口。
  许妙愉只好撒谎道:“我当然猜到了,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维州局势不是没有恶化吗,陛下这是怎么想的?”
  许望清不疑有他,沉思道:“恐怕是维州来的军报有问题,陛下担心,再拖下去事情会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地步,这才派叔父前往。”
  军报有问题?
  虽然这只是许望清的猜测,但许妙愉顿时感觉茅塞顿开,没错,她也一直在疑惑,每次她从兄长那里都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她也在奇怪。
  景珩是为了功名前去平叛,她相信,就凭他的聪明才智勇武过人,稍加表现,很快就能崭露头角,可是现在却半点儿消息也没有。
  就是有问题,许妙愉不由得确信。
  现在不仅景珩,就连她父亲也即将要去维州,许妙愉的心顿时五味杂陈,他们会不会见上面,父亲会不会不喜欢他,还有这个军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会不会对他们不利。
  真是双份的提心吊胆,她又后悔起来,不该放景珩离开的。
  但事已至此,后悔也无用了。
  看着杏花酥,她也没了胃口,“怎么回事,今天怎么茶也不好喝,糕点也不好吃。”
  许望清无奈,“妹妹你这就是思虑过重,放心,叔父征战多年,一群不成气候的叛军能奈他何。”
  许望清不知她还在担心另一个人,这话只能稍稍宽慰,正巧这时许夫人听闻消息匆匆赶来,要问他朝堂上的细节,两人的对话只好暂停。
  许妙愉对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实在没有兴趣,也不练习射箭了,忧心忡忡地回屋去,不安地踱了一会儿步,命人取来地图,仔细研究半晌,怎么看都觉得维州叛军构不成大的威胁,终于安心下来。
  没过几日,她又从许望清处得知,父亲将大部分军队留在了与西戎对峙的城池,自己仅带一千军士急行军前往维州,顿时又慌了神。
  后来听许望清一通分析,这一千军士乃是他精挑细选的勇猛之士,各个身经百战,别说以一当十,以一当百也未尝不可后,她才稍稍放心。
  至于景珩那边,却一直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此后半个多月,维州的消息不时传来,一开始是许将军刚刚奔赴战场,就接连打了好几场胜仗,一时人心振奋,众人无不喜气洋洋。
  但是紧接着,捷报却渐渐变少,到一月下旬,长安城中已有近十日未收到来自维州的任何消息,明知其中有问题,许妙愉却只能自欺欺人,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至此刻,许望清的脸上沉重日显,就是再不懂军事的无知小儿,也能从一片愁云惨淡中看出不寻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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