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她不禁手脚冰凉,低头看到自己仍然穿着昏迷前那套衣裳,整整齐齐,才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从她身后绕过来一只手,温暖的手掌覆盖在她的手背上,掌心粗砺的厚茧轻轻擦过她娇嫩的肌肤,引得一阵战栗。
  “没事,我在这里。”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将她抽出自己的手的冲动抑制住,紧接着,那只手掌又移到了她的胳膊上,稍稍用力,将她拉了起来。
  起身之后,她的视野瞬间开阔了不少。
  余光瞥到,她正身处一间昏暗无窗的石室之中,男人手上的蜡烛是唯一的光源,照亮了不远处几张陌生的面孔。
  他们或躺或坐,身上都有伤,为了包扎伤口,有些直接袒胸露乳,许妙愉哪见过这般情景,尖叫一声向后退去,脚却踢到了什么,像是个人。
  她低头一看,清秀的面容,丫鬟的打扮,不是紫苏又是谁?
  她急忙要蹲下去查看,胳膊上的那只手却没有松开,将她牢牢缚住。
  “她没事,只是晕过去了。”
  许妙愉轻咬下唇,没再坚持,就在这时,那几个包扎的人被她的声音吸引,视线移了过来,愣了片刻,喉咙里发出暧昧的笑声,其中一人言语粗鄙轻浮道:“果然是世家小姐,和我们那些婆娘就是不一样,景兄弟,你艳福不浅。”
  什么?
  许妙愉闻言瞪大了眼睛,她不知所措地看向胳膊上那只手的主人,那人却将她拉到了身后,阻隔了那几人的视线。
  许妙愉忍无可忍,轻捶景珩的背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我讲清楚。”
  “呦,小丫头还有点儿脾气嘛。”又是先前那人。
  在他的言语调侃下,许妙愉恼恨不已,就连景珩脸上也呈现出窘迫的神色,这时,许妙愉不认识的一个人走了出来,沉声道:“行了,少说两句。”
  这人显然是他们的头,他一开口,几人都噤了声,唯有端着烛台的青年冷哼道:“还以为是什么贞洁烈女,原来不过是个和人偷情的□□。”
  他话音未落,一柄长枪直射过来,深深插到他鞋尖之间的地面,离他的鞋尖不过一直的距离,要是再近一点儿,将会贯穿他的脚。
  这回别说是污言秽语了,青年连动都不敢动一下,景珩握着许妙愉的手,慢慢走到青年跟前,将插入地面半尺有余的长枪拔了出来,枪头上挑,直指青年的喉咙。
  其余人见状,不管是坐着还是躺着的纷纷起身,原来看热闹的神色早已不见,各个焦急得不行,连忙劝道:“景兄弟,息怒。”
  还有人对已经吓傻了的青年喊道:“少主,您快道歉啊。”不过青年显然已经不能做出反应。
  听到这个称呼,许妙愉眉头一皱,她看向刚才那个一句话就让其他人都噤声了的中年人,此刻那中年人反而是唯一没有出言劝阻的。
  她眼珠一转,因青年的话而升腾起的怒气渐渐平息,捏了捏景珩的掌心,柔声道:“算了吧。”
  景珩惊讶回头,实在没有料到娇蛮任性的许妙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识大体”起来,不过他还是依言将长枪扔到了一旁的地上。
  许妙愉向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走到青年面前,扬起素手,重重落下,啪地一声,声音之大,其他人都忍不住为之一抖,仿佛能感受到那疼痛。
  青年被这一巴掌打清醒了,怒不可遏,抬手要还击,许妙愉见状,一下子就钻到了景珩身后,青年看到景珩那张冷脸,悻悻又把手收了回去。
  这时候,许妙愉又从景珩背后探出个小脑袋,狐假虎威道:“这一次就算了,下一次再口无遮拦,就不是一巴掌这么简单了。”
  一场对峙就这么结束,又回到一开始的话题。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许妙愉到现在都还有点儿懵,她记得她昏倒前看到紫苏和秦瓒都被迷晕了,而弘真还好端端地站着,那幕后黑手就是弘真,而这个地方,多半就是暗道里面,可是弘真和秦瓒却不见了踪影。
  景珩仍然握着她的手不放,从最初的羞怯,到现在的习惯,她已经不会再难为情。
  她看得出来,景珩和这些人的关系非常微妙,不像是单纯的胁迫与被胁迫,更像是合作,可就算是合作,也是信任基础极差的合作,一碰就碎。
  正想着,弘真出现了,有皱纹的脸上依然古井无波,略显凌乱的步伐却昭示着他的不平静,“他们来了。”
  简洁的四个字,许妙愉一头雾水,其他人听了,却无不神色凝重。
  中年人向景珩抱拳道:“景兄弟,接下来要靠你了。”
  景珩颔首,拉着许妙愉向外面走去,许妙愉回头看向仍然昏迷不醒的紫苏,那中年人又朝她微微一笑,笑容暗含机锋,“姑娘放心,我会照顾好你的婢女的安全,保证她毫发无损。”
  许妙愉这回算是听出了,紫苏就是他们手里的人质,谁来了她尚且猜不到,但是这些人躲在此处,看来是要她和景珩打掩护。
  秦瓒的失踪想来也是一样的作用。
  一走出暗道,许妙愉又闻到了熟悉的烟味,不过这一次这烟火之中不再混有迷烟,只是单纯的煮饭时的烟气。
  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冬季的夜晚总是来得格外快些,许妙愉跟着弘真从杂物间的另一个门走了出去,伙房中忙碌的人们没有注意到他们。
  没有了那几个凶神恶煞的人的监视,许妙愉的心情却没有变得多轻松,她多次想向景珩或弘真问个清楚,终因两人步履匆匆而放弃。
  三人行至兰若寺正门附近,争吵之声从门后传了过来。
  “许小姐应该知道要怎么说吧。”弘真脚步不停,低声说道,说罢推开大门,外面的景象毫无遮掩地呈现在他们面前。
  寺中僧侣与穿着铠甲的士兵分立大门两侧,成对峙之势,僧侣持少林棍,士兵执刀枪,冷刃之上暗红色的血迹犹如雪中残梅。
  在士兵的后方,一个身披锦裘的青年漠然矗立。
  看到那青年的一瞬间,许妙愉愣住了。
  第13章 演戏
  怎么会是他?
  慌乱之中,许妙愉匆忙放开景珩的手。
  手中的柔软离开之时,景珩低头看了一眼,瞥见她尚未来得及掩藏的震惊与不安。
  形势没有留给他询问的机会,几乎就在同时,青年也看到了刚来的三人。
  不同于在驿馆中的探究打量,这一次,他的视线直直地落到许妙愉身上,阴郁的神情随之柔和,薄唇一抿,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他身边的侍从为他推开两侧的人群,他快步从容地走到三人面前。
  弘真见状微讶,往旁边迈出一步,为青年让出位置。
  青年看着许妙愉,惊喜道:“妙愉。”
  妙愉,略显亲近的称呼。
  许妙愉下意识抬眸看了一眼景珩,却只看见他不为所动的侧脸,心下稍稍低落,然后尴尬地抿唇笑了笑,正要行礼,青年瞧见她的动作,又抢先说道:“可否与你单独说两句?”
  许妙愉正犹豫间,景珩看了过来,冷着脸道:“我看就不必了吧。”
  他似乎对眼前的青年有敌意,许妙愉不知道这敌意从何而来,余光瞥见青年的表情又重新变得阴郁,连忙走到两人中间。
  “好。”她对青年嫣然一笑,又转头气恼地瞪着景珩,仿佛十分不满似的,“要你管。”
  说是单独说两句,两人倒也没走出多远去,不过走到了空旷的雪地上,仍然在众人的视野中,只是听不清他们的声音罢了。
  两人没说两句就走了回来,许妙愉神情严肃,来到弘真面前,细声细气地解释道:“主持,我已经明白情况了,都是误会一场。这位是新上任的光禄寺少卿于澄于大人,在山下遇到了歹人袭击,后来歹人逃脱,他正带着人搜寻歹人踪迹。这一点,景大人也可以证实,景大人曾经在山下的驿馆遇见过于大人。”
  景珩冷哼一声,沉默不言。
  许妙愉有些着急,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袖,“你说话呀。”
  她的声音娇柔动听,虽是催促,却又像是撒娇,景珩耳垂微红,无法再继续无动于衷下去,勉强说道:“是。”
  “阿弥陀佛,原来如此。”弘真挥了挥手,僧人们将少林棍立正,士兵们也在于澄侍从的示意下放下兵器。
  于澄也不说话,那侍从便笑呵呵地走上前来,对许妙愉说道:“许小姐,好久不见,你可还记得老奴?”
  许妙愉也回他一笑,“当然记得,郑参军。”
  郑参军道:“说起来是老奴的错,在驿馆中老奴自作聪明,以为这位景大人行踪有些可疑,故派了几人跟着,没想到引起了景大人的误会,要是因此让景大人和我家大人有了罅隙,老奴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既然是误会,说开了就好了。”许妙愉大度道,她尚且不知道不止是跟踪,只是单纯地希望景珩和于澄暂时不要起冲突,她也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但是有人给了台阶,权衡之下还是就着台阶下去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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