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管家?许妙愉,是看来我平时对你太过放纵了,你竟然说得出这般拙劣的谎言。”许夫人从贵妃榻上坐起来。
  颜姑收回放在她肩上的手,静静地立在一旁,心里不由得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当时夫人预料到小姐不会安安分分地待在自己房中,派了人暗中监视,果然小姐大半夜偷偷要去找蒋熙怡,夫人不忍阻拦,只让人悄悄跟随保护,哪料到后面会冒出个男人来。
  当时派去保护的人回来禀报说小姐和一个男人抱在一起时,夫人的脸色之差,她至今不敢回想。
  “我……”
  许妙愉心头一颤,娘亲一旦直呼她的名字,这件事就不能轻易糊弄过去了,可是要她供出景珩,她同样做不到,毕竟那晚景珩是被她连累。
  她只能闭口不谈。
  但这样的态度只会更加惹恼许夫人,许夫人怒道:“既然你不肯承认,那我只好找那个人问了,颜姑,派人去金吾卫——”
  “不要!”许妙愉大叫一声,冲到许夫人面前,握住她的手臂,焦急地说道,“娘,求你不要这么做,我说,我说还不成吗。”
  许夫人静待她的下文,可是许妙愉这会儿是真的犯了难,既然母亲已经知道那晚的人是景珩,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总不能告诉她,您不用忧心,人家根本没看上您的女儿吧。
  那母亲又得被气一次。
  万般无奈之下,她只能将蒋熙怡对景珩的心思以及自己在其中种种牵线搭桥的举动说出,以此辩解道:“娘,我和他真的没有什么,不信您可以去问堂兄,他是知道内情的。”
  许夫人没有想到其中还有这番曲折,本不太信,但看她说的煞有介事,连许望清都搬出来了,终于还是信了几分,追问道:“那你们怎的抱在了一起?”
  许妙愉黯然道:“娘,您也知道我与熙怡感情甚笃,我难以接受熙怡的死,一时冲动想找个人寻求安慰才会……这都是我的错,他并未有任何逾矩的举动。”
  许夫人半晌没有说话,目光锐利地看着她,好似在分辨她话中的真假,过了一会儿,才了然道:“若非如此,你以为我会轻易放过你们?”
  许妙愉松了一口气,下一瞬却越想越不对劲,抬眸讶然道:“您早就知道了?”她的声音中有一点儿委屈,若是早就知道,何必还来吓唬自己?
  许夫人终于笑了,指尖轻点她的额头,“正是因为早就知道,这些日子才放过了你,他现在的身份,想要娶你是不太够,但他毕竟救过你,本来呢,我还在想,要是他有担当一些来提亲,也不是不能考虑,现在看来,你就是再喜欢他,也给我歇了这个心思。”
  许妙愉大窘,杏腮染上红晕,小声辩解道:“我没有喜欢他。”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像他这类人,最招你们这些涉世未深的小丫头喜欢,你喜欢我也管不到你,但是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要是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别怪我回来打断你的腿。”
  哪有这么威胁自己女儿的?
  许妙愉瘪了瘪嘴,在贵妃榻边缘坐下,拉着母亲的手臂,用脸颊轻轻蹭她的肩膀,撒娇道:“母亲这么清楚女儿的小心思,是不是想到了您和父亲年轻的时候?”
  许妙愉可是听人说起过,她的父亲少年时那也是鲜衣怒马嫉恶如仇的少年郎,一天在街上揍一个欺负妇人的纨绔,英姿被路过的河东裴氏小姐看到,芳心暗许,这才有了后来的一段佳话,也才有了她。
  不等许夫人反驳,她又连忙说:“不对不对,他当然不能跟父亲相比。”
  许夫人微微点头,对这句话十分受用,“你说得不错,且不提别的,就只家世,许家自敬宗朝起就荣宠无限,你曾祖父更是至今被人怀念,岂是沈家能比,更何况他还只是沈如海的义子。当年我认识你父亲的时候,他已经和你祖父经历过大大小小数场战役,声名远扬,远非一个小小的金吾卫郎将能比。”
  许妙愉愣了愣,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她知道母亲出身高贵,一向看不起寒门,与之争论此事毫无益处,便没有接话。
  许夫人看出她的表情有不赞同之意,眉心一蹙,暗道不好,自己一时忘形说得太多,她也是从少女时代过来的,知道此时自己压得太狠反而会适得其反,于是转换策略,柔声道:“妙妙,非是我对他有偏见,我是担心你见的人心险恶太少被骗,你可记得你有一位嫁到南边的姨母?”
  许妙愉点点头,她依稀是记得有这么个人,小的时候见过两面,性子冷冷的不爱搭理人,周围的人都有些避着她。
  但许妙愉小时候玉雪可爱,谁见了都喜欢,又嘴甜会哄人,那姨母也被她逗笑过两次,她笑起来很好看,所以许妙愉还有些印象。
  不过还有一点,河东裴氏高门大户,裴家女都嫁的极好,唯有这位姨母嫁到了个偏远地方,许妙愉也纳闷过一阵。
  许夫人叹息道:“她云英未嫁之时,便是受一个小官蛊惑,以为遇到了良人,和家里抗争要嫁给那小官。殊不知那小官是看中她的身份故意接近她,意图攀龙附凤,家里自然不肯,那小官便哄骗着夺了她的清白,威胁说不给他好处就要将事情宣扬出去。”
  许妙愉“啊”了一声,忽然想到了琼花宴上想对蒋熙怡不轨的人,这两人简直是如出一辙的人渣。
  “后来呢?”许妙愉问道,关于这位姨母,她并未听说过相关传言,难道裴家真将她嫁给了那小官?
  许夫人说得轻描淡写,“家里出手摆平了此事,将她嫁到了南边,至于那小官,没两天就出意外死了。”
  第10章 狭路相逢
  长安城往东出城门五十里之地有一小山,山虽矮小,却也有几条溪流,一处泉水,植了些珍奇树木,经年常绿。
  此山旧日的称呼已不可考,数年之前,一座佛寺在此拔地而起,因取名叫兰若寺,前来拜谒的信众便将此山称作兰若。
  建兴十二年十一月底,一场大雪覆盖了整座长安城,城郊的兰若亦不能幸免,这场雪来得又急又快,寺中的香客不及反应,皆被困在了山上。
  当香客们等待着僧侣将下山的道路疏通之时,山脚下的驿站附近,两队人马从道路的两头相对而行,一个从长安城出来,一个往长安城而去。
  出来的那队在晌午时分到了驿站,一行三人,骑着黑马,皆穿褐色布衣,腰间各别一把兵器,行走如风,丝毫不受这天寒地冻影响。
  驿夫问及他们是何官职,其中一个少年解下腰间玉牌一晃,并不言语,驿夫已心领神会,忙招呼着他们进去,奉上好酒好菜。
  外面虽然寒风凛冽,驿馆内门窗紧闭,又在大堂内生了一盆火取暖,反而让人感觉有些热。
  在火焰的噼啪声中,那解下腰牌的少年将佩剑往桌上一放,震得杯中酒洒了一半,他看了一眼,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抹去嘴角残留的水迹,又将酒杯重重放下,举止间透露出浓浓的不满来。
  驿夫端着吃食过来,见状顿在原地,以为是嫌弃自己怠慢,迟迟不敢上前。
  坐在少年身边的人要年长许多,眼角的皱纹中满是风霜的侵蚀,他皱了皱眉,宽厚的大掌拍在少年肩上,暗含警告,“小伍。”
  接着又起身走到驿夫面前,接过他手中的托盘,吩咐道:“这里不需要人伺候了,你先下去吧。”
  驿夫连连称是,退了出去,将门关好,偌大的大堂中就只剩下了这三人。
  此驿站建于兰若寺下,又在从东边进长安的必经之路上,平日里往来行人络绎不绝,今日因大雪封路,却冷冷清清。
  那年长之人将托盘中的食物一一摆到桌上,几张胡饼,一只烧鹅,还有一盘桃酥,看着让人胃口大开。
  被唤作小伍的少年早饿坏了,此时也顾不上不满,盯着盘中美食垂涎欲滴,但他毕竟还未失去理智,领头的没有发话,他也不敢妄动。
  领头的人摘下帽子,露出大半张脸来,却是个和小伍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只是他神情严肃,不苟言笑,带着一股和小伍截然不同的沉稳气质,叫人不敢轻视。
  “吃吧。”
  小伍得了命令,迫不及待地胡吃海喝起来,待吃了个七八分饱,一抬头发现领头的人和年长之人一口也没动,杯中的酒也原封不动。
  他纳闷道:“大人,秦叔,你们怎么不动筷子?”
  两人不说话,他也放下了筷子,往四周看看,愤慨道:“你们是不是也觉得这趟出来的蹊跷?那姓李的才来了半个月,却已经将兄弟们折腾得不轻,这回陛下出巡在即,他竟然派大人您到这地方来查案,这不是故意针对您嘛。”
  年长之人沉声阻止道:“小伍,不可多言。”
  小伍显然越说越气愤,哪还听得进去他的劝阻,继续道:“秦叔,我又没有说错,我们的职责是护卫陛下的安全,查案不该是大理寺和刑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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