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这时许妙愉终于亲眼见到了外面的情形,草木枯黄的原野上,浩浩荡荡一大群人,一些站在道路两旁,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一些站在道路中央,同样的衣衫褴褛灰头土脸,身形却看着明显要健硕一些。
她一露面,刚才大喊之人从地上一跃而去,手往腰间一放,摸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弯刀,一下将推倒他的护卫砍倒在地。
那护卫血流如注,立时气绝。
仿佛是行动的讯号,流民队伍中瞬间涌出数十人,从四面八方包围住马车,与许家的护卫拼杀起来。
许妙愉骇然后退,帘子重重砸在门框上。
“怎么了?”蒋熙怡见她脸色发白,忙问道,但不等许妙愉回答,血腥之气连同着喊杀之声就飘了进来,蒋熙怡顿时也是脸色一变。
此情此景,她就是再不谙世事,也该知道发生了何事。
刺客!
“小姐,我们该怎么办?”紫苏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她们如此恐惧,许妙愉反而冷静下来,这时候慌也不是办法,她在马车坐垫下方摸索片刻,自暗格中拿出一柄长剑和一把匕首。
许家的每一辆马车上都有这样的设计,但此前从没派上过用场,没想到第一次用上竟是在她手中。
冷静的同时,她心里也打着鼓,自己小的时候是随父兄学习过一点儿功夫,但仅限于强身健体,和人搏杀,她也不会啊。
可是其他人都慌的不行了,她这个主心骨此时万不能露怯。
她将长剑塞到紫苏怀中:“保护好熙怡。”
自己则拿着匕首走到车门前。
紫苏红了眼,飞身扑上来,抱住她的腰,哭着叫道:“小姐,您不能冒险。”
许妙愉挣扎了一下推开她,无奈道:“谁说我要冒险了,我只是站在这里防止有人闯进来,你的任务就是保护好熙怡,听到没有。”
紫苏摇了摇头,一副要跟许妙愉同生共死的架势。
说时迟那时快,帘子被人拉开,刀光剑影之中,一个伪装成流民的贼人站在车辕上,将车夫踢下了马,扫了一眼马车内,五指握爪向许妙愉抓来。
许妙愉拔出匕首,可是她的动作太慢,那人已近在咫尺,她这时才深刻地感受到双方力量和速度的悬殊,她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千钧一发之际,倒在地上的车夫抬手抓住了贼人的脚腕,奋力一拉,贼人当即站立不住向后倒去,许妙愉咬了咬牙,知道机不可失,向前倾身,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匕首送进了那人的胸膛。
那人倒在了马车之下,临死之前握住匕首手柄处,不甘地瞪着许妙愉,仿佛是惊讶于自己竟会命丧于一个柔弱少女手中。
许妙愉眼中也有不甘,只是她不甘心的是匕首竟只能用一次,那匕首刺入的太深,她拔不出来了。
好在还有一柄剑。
她拿起被紫苏扔在地上的长剑,没来得及拔剑出鞘,下一个贼人又近至眼前。
纵使许家的护卫拼死抵抗,仍不能弥补人数上的差距,他们渐渐落了下风,以至于让贼人接近了马车,来到许妙愉面前。
这回是真的无计可施了,许妙愉心想,好在看他们的样子是要活捉自己,或许还有转圜余地。
她终于也感受到了恐惧,不禁闭上了眼睛。
但预想中的力量并没有到来,反而耳朵在一片嘈杂的打斗声中听到了箭矢破空的声音,许妙愉睁开眼睛,眼前的贼人闷哼一声倒在她的脚下,一支羽箭插在他的后背。
许妙愉猛地抬起头,只见一人骑一匹枣红色骏马伫立在远处的小丘之上,黑袍森然,执一张长弓,自马腹旁的箭胡碌中取出羽箭,搭弓射出,气势如虹。
“咻”的一声,箭矢又射中了一正在往马车上爬的贼人。
那人连射了十箭,箭无虚发,十名贼人应声而倒。
护卫们的压力骤减,见有高人相助,更是士气大振,局势瞬间起了变化。
许妙愉始终盯着小丘上那人,不知为何,即使相隔甚远,她却一眼就认出了那人。
景珩。
景珩手在箭胡碌中摸了个空后,立刻扔下长弓,纵马往马车而来,疾如流星势若闪电,有贼人想要阻拦,反被他夺去兵刃,不过片刻便杀至马车旁。
“拿着。”景珩将手中短刀扔到许妙愉脚下,对她说道,“用这个,剑你用不明白,小心伤了自己。”
“那你——”许妙愉想说,你把武器给了我,难道要赤手空拳对付他们?
景珩却早猜到她想说什么,摇了摇头阻止她继续废话,向她露出一个笑容,混杂着自信、不屑与一丝邪气的笑容。
许妙愉愣住,也就在这时,有人偷偷从背后靠近了他,许妙愉赶紧叫道:“小心!”
她的话还没说出口,景珩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反身抓住那人胳膊,将他向车身甩去,马车剧烈摇晃了一下,吓得蒋熙怡和紫苏尖叫了一声。
许妙愉扶着门框站定,看到景珩懊恼地皱了皱眉,一脚踢在那人的膝盖处,顺势又将那人的手腕折断,那人手里的兵器应声而落,被他接住。
许妙愉放下心来,这时终于感觉到了腿软,她拿起脚边的短刀,刀身满是鲜血,却不会让她觉得可怖,刀柄上似乎还残留着景珩手心的温度,勉强支撑着她站立。
第5章 稀客
有了景珩的加入,贼人被悉数歼灭,仅留下三个活口以供审问。
直到这时,接到消息在周边屯驻的军队才赶了过来,见到现场的惨状,无不惊骇。
残局尚需收拾,业已安全,许妙愉让人先将受到惊吓的蒋熙怡送回了城,自己留了下来。
景珩也留了下来,一开始,他仍然打算像在别苑中那般事了拂衣去,但还有贼人潜藏在暗处这一担心阻碍了他的脚步,而后军队的到来则让他彻底走不了了。
那边护卫和士兵们忙碌着,这边许妙愉借口有话要问将景珩叫到了一边。
紫苏亦步亦趋地跟着两人,经历了马车上那一遭,她不仅胆子忽然大了起来,这忠心程度也更上一层楼。
还好许妙愉要说的话没什么她不能听的,也就由她跟着了。
“许小姐有什么想问的?”景珩的语气异常的正经,表情也十分严肃,要不是这张脸给她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她都要怀疑和那天在巷中遇到的不是同一个人了。
许妙愉轻抿朱唇,双颊染上红晕,“谢谢,还有,对不起。”
其实这句话,在景珩救下蒋熙怡时她就想说了,只是当时景珩走得毫无预兆,她来不及开口,此刻再说,其中情绪又比那时多了几分。
景珩有些意外,半晌才道:“许小姐心系友人才会一时心急误会在下,不必觉得抱歉,况且若不是你救了自己,也撑不到在下前来,你应该感谢自己,在下只是为了报答蒋家顺手为之。”
他已经向许妙愉解释过他是以为还有人对蒋熙怡不利才赶过来,通过贼人的只言片语,他们也已经初步推断,这回贼人就是景珩得到的消息中要对蒋熙怡不利的人,只是消息出了偏差,其实贼人的真正目标是许妙愉,提及蒋熙怡仅是因为两人关系密切,贼人曾想通过蒋熙怡下手。
虽然他说的都是事实,语气却生硬得让许妙愉柳眉蹙起,她感觉到他在刻意划清界限,却想不通为什么。
这时,从别苑的方向匆匆走来一人,见到景珩,惊喜道:“阿珩,你话也不清楚就走了,叫我好一阵担心。”
是沈怀英。
沈怀英走近了,才发现许妙愉也在一旁,却不是他眼拙,实在是许妙愉衣服上沾了脏污,看不出原来的花纹,发髻也凌乱了些,难以与琼花宴上明丽动人的许小姐联系上。
他再看景珩,更是吓了一跳,景珩身上几乎被血浸透了。
“不是我的血。”景珩解释道。
沈怀英夸张地抚了抚胸口,“吓死我了,差点儿没法和母亲交代,不过我想也是,整个长安城能有几人把你伤到。”
说完这些,他忽然发觉两人的氛围不太对劲,暗道莫非自己来得不是时候,正打算找个理由走开,许妙愉已经主动微笑着说道:“两位想必还有话想说,小女就不打扰了。”
说罢转身离去,背对着他们撇了撇嘴,管他为什么要划清界限,自己也有脾气,难道还要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吗?
沈怀英看着许妙愉的背影分明带着一股子倔犟,挑眉斜睨了一眼景珩,“你惹到她了?”
“没有。”
回答得这么快,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沈怀英好奇道:“阿珩,在琼花宴上我就发现你跟这位许小姐单独待在一起,后来你救了她的朋友,现在又救了她,你们究竟怎么一回事,该不会你今天来琼花宴是为了她吧?”
沈怀英越说越觉得可疑,越说越觉得自己猜的没错,说到最后语气中出现了担忧。
“真的不是。”景珩哪能不知道他在担忧什么,叹息一声,将前前后后的经过都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