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男替身 第108节
此后挺长一段时间,他无所适从。
重阳那边不断催他过去,事关网站投资,陈言去了。
城市如流水般后退,车窗变夜景,仍然住那间酒店。他无数次于空旷的玻璃前多踱步,面无表情徘徊,一次又一次更换号码,尝试加好友、发短信,好比石头滚落黑洞。
没有任何回复,回声,回响。
夕阳西沉,脏兮兮的旧被褥遗落长竿上,对面居民楼顶再也没有人去收。
是他态度不够严肃吗?
措辞不够诚恳?
陈言低头握住手机,逐字检查,反复修改。
【可以接电话吗?】
【对不起,我错了,不是故意欺骗你……】
【你还好吗?牛仔衣我在缝,但有些地方不确定该怎么做,能不能……】
书面混着谎言,有
些话说得多了,连自己都忘记真假。
他是有意的吗?无意的吗?屡次不着痕迹出手,推动明野坠下深渊,让出空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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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一个理应被唾弃的人吗?
源于犯错,一次都不行,就不能做一次被捡起来的人吗?
为什么?
当他低头出神时,也许表情太失控,大家笑着安慰:“别着急啊,很快就弄完了。”、“很快就能回去了。”、“回去以后再好好认错吧,没事,肯定能得到原谅。”
更甚者道:“要不是亲眼看见,你也有这么愁的时候啊!名牌大学,高考状元,人生不可能一帆风顺嘛,偶尔有一点曲折太正常了,别放心上。”
“哪有年轻人不吃感情的苦啊,哈哈哈哈哈。”
“……”
那些声音,离他很远。
有点无法理解,明明他什么都没说,他们好似什么都明确。可他自己都不清楚的事,他们又能确信什么?凭什么仗着年龄大一点、辈分高一点就随意调侃说笑、扔出结论呢?
生平头一次,陈言对此产生厌烦。
恭维也好,褒奖、同情也罢,绝非他想要的东西。
他沉默离桌,再次不假思索输入号码,而后,按下拨通键。
一声,两声,第五声。
电话奇迹般拨通。
陈言听见自己因缺乏睡眠而干哑的声音:“乔鸢?”
“元元。”他又喊。
寂静中,近似筷子敲击大理石桌,叮的医生。
“在吃饭吗?”
“叮。”
“非常生我的气?”
“叮。”
——她不想同他说话。
意识到这一点后,陈言久久失语。
“……要怎么做,才能原谅我?”
字句擅自钻出喉咙。
“你为什么道歉?”
对面传来回应。
“彻底结束不道德的行为还是,想要得到其他?”
道歉、原谅,它们是你的筹码抑或目的呢?陈言。
乔鸢挂了。
两天后,他返回南港。
乔鸢照常不接电话,不出房间。纵使陈言找去学院,标牌似的立在缝纫室外,天色从蓝转做佛青,她提包出来,只跟同学讲话,冷冷地略掉他。
如一只飞鸟掠过乏味的雕像;
鱼尾摇晃着春光嗖地穿梭海岩,没有只言片语,即便半秒停留。
陈言没法再工作。
将网站剩余工程打包出去,他向实验室延假。咖啡厅太吵,他回到住所,又太静寂。寂然中存在另一种物质,日益发酵,鼓胀他的神经。
他呆不下去,就去了一趟学校宿舍。
学校前两周陆续给到实习岗,明野、耗子、吴应鹏相继离开,316没人,一样死气沉沉,唯独卫生状况好转很多。
印象中连日弥漫不散的雾气渐渐往窗缝流出去,陈言打开窗户,扫地,拖地,将空置的床位、桌椅全部清理干净,冲完澡,一个人在不开灯的寝室里坐了好一会儿。
无良突然推门进来,怔住。
他是运气最好的一个,凭个人能力应聘到当地公司,开学就不在宿舍住,偶尔才回来取东西。
礼貌提醒陈言打招呼,他提不起兴致,垂眸烂在椅面上,反复把玩黑乎乎的蝴蝶小摆件。
姿态竟有几分颓懒。
“师哥。”无良喊一声,从他背后绕过去,拉开抽屉,拿出来一只旧挂件。
好似有所犹疑,他走到门边,回头问:“师哥,吃饭没?”
数五秒,陈言方缓慢偏转头颅,好看的脸上缺乏表情。
“十二点了。”无良敲击表盘。
“该吃午饭的时间。”
…
仍旧是那家粥馆,时隔四月,走廊雪景画撤下,包厢内摆上金丝屏风。
悬顶排灯一开,与窗外绚烂的光线打重,造成一种晕船的错觉。
上回师哥请客来晚,今天换无良找辅导员处理完事情,刚坐下,忍不住抬臂挡光,视线一扭,复瞧见素白墙上一张初春图,
陈言侧对窗户,身后一副初春图,深褐色枝干延展,稀稀嫩嫩生出些花苞。
瓣片桃粉落湖,波纹弄皱了树影,往下是低饱和度的长款风衣。
同样属于木质调,人倒像滞留冬季中,肩上凝的光便近似于雪。
无良摆头,定睛细看:“师哥你,最近还好么?”
“不好。”
“……”
惊人的诚实。
“你是不是,病了?”
“没有。”
应该没有。
陈言想了一下,严谨地回答:“可能有点感冒。”
人一旦病起来,果真藏不住,就连他也没得例外。无良不禁多瞟两眼,开门见山:“我和明野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嗯。”
陈言放下汤匙,将手挪放膝上。
上学期末,明野生日后,两人横生矛盾,最后以无良搬离寝室为结局。后续前者曾尝试联系他几次,无果,便彻底断交。
这不是重点。
“你们的事情,我也猜到一些。”虽然明暗里责备明野许多次,直面师哥算头一回。
无良狠狠心道:“好歹做两年兄弟,我想说,明野那人本性不坏,就是太滑头,喜欢仗着一点小聪明占便宜、办混事,老觉得自己不会被逮着,没人特地跟他计较。”
“可师哥你不一样。”
你理智,你冷静,无论做什么都要事先规划,电脑、手机里各种图表曲线数不胜数,整张人生履历盖满奖章,大概从未办砸过任何项目。哪怕是最不重要的那种。
所以。
他困惑太久,直言不讳:“你为什么要答应明野替他去和乔同学约会?”
“明野生日那晚,你是不是进了卧室?还有,整件事情抛开破游戏,那个叫鱿鱼的女孩子,师哥你又占多少比重?”
“我不理解。”
“你到底是对明野有意见,还是对他女朋友有想法?”
算拷问吗?
原来在无人察觉的地带,旁观者自有思量。
“前女友。车祸那天她们就该分手了,是明野缠着不放。”
陈言语调平直地纠正。
“至于你的问题,我不想回答。”
“……行吧。”
无良挪开椅子,预备走人。